“那……主子以為如何?”
溫映池抬頭隨手撥開了眼前的燈籠流蘇,“這都過年了,事情才好熱鬧些。”
自二十九開始,後宮的人來人往就一直沒停過,穆晏清自然可以躲了一些儀式,只需要跟著驍嬪去景仁宮請安,晚上再炫個年夜飯就好。她起初心裡不禁起了一點期待,不知道這裡正兒八經的大場面,比起劇組那些搭建了幾日的場景,哪邊更勝一籌?
誰知道,宮裡一直忙個不停,夜裡沒睡多久又被拉起來做準備。穆晏清由著榮姑姑和採蓮擺弄妝造,心裡早就怨聲載道,這可比從前蹲在一邊等拍攝還要難熬多了,那會兒好歹能打個瞌睡,如今哪敢搭上了命去打瞌睡?
妝造完成後,穆晏清在等動身出發的間隙,還想抓緊時間眯眼補個覺,奈何此時肚子就咕咕叫了起來。她正忍著饑餓,忽而聽見門開啟了,還以為是採蓮進來,有氣無力地說:“丫頭,我也知道嬪妃的專業素養,現在是不能吃東西了,你就看看廚房還有沒有什麼昨夜剩的,好歹先讓我啃兩口……”
話還未完,一摞紙包點心驟然出現在眼前左右搖晃,那層紙還透著油,香氣撲鼻。
穆晏清險些以為是幻覺,目瞪口呆地一把抓住了,感覺到裡頭的溫熱才敢相信這不是做夢。她猛地抬頭一看,身後果然是顧甯川得意洋洋的笑容。
顧甯川怕她一起身就容易撞過來,亂了今日的頭發和衣裳,便往後退了一步,笑容中帶著溫和與一絲意氣風發,“這是昨日出宮買好的,我知道你喜歡,就將這些最出名的糕點每樣都買了。你都嘗嘗看,有喜歡的,我下回出宮去再給你帶回來。”
手裡的糕點把那點餘溫送到了眼眶,穆晏清正要熱淚盈眶的時候,定睛一看,只見顧甯川一身墨藍色直對襟長衫,腰間繫著青色的錦帶。而裡邊的另一層衣襟,隱約可見幾道不容易看出模樣的祥雲紋。她心底隱約一顫,這不是她做的那件私人高定麼?
果真是將軍府的三公子,就這麼隨便收拾一下,穆晏清可以想象,以往看到描寫翩翩公子掀起的“滿樓紅袖招”,是真有其事。顧甯川只這麼在眼前站著,與生俱來的俊逸就讓挪不開眼。
注意到穆晏清的眼神,顧甯川絲毫沒有害羞,說:“你送我的衣裳我可穿上了,今日要跟著二殿下走一趟大典,紅色不宜外露。你快吃點東西,一會兒還有的是等和站的時候。其餘的我都放在廚房了,你回來得空可以慢慢嘗。”
滿腹的饑餓被提醒了又捲土重來,穆晏清心裡暖得很,忙坐下來開啟了紙包,不忘喚住正要出去的顧甯川,“小川,謝謝你。”
顧甯川回頭對上那雙正明媚瀲灩的眼眸,下一刻她就將糕點整塊塞進了嘴裡,便不忍再出聲打斷。
除夕家宴,太後只來到走個過場,一一看了看一眾孫子孫女便早早回去了。在穆晏清的位置看過來,她連太後的臉都沒看清,只遠遠感覺到,那是一位比皇後和敬貴妃還要雍容華貴十倍的婦人,一顰一笑都是歷經紅塵世事後的從容淡泊。
宮鬥冠軍的氣場真的不靠金銀首飾和華麗妝造。
姚既雲正憑著以一敵百的才華與眾人對陣飛花令,不出意料,連李煜玄都甘拜下風,穆晏清隱約聽到有宮女在背後議論姚既雲的膽大,連皇上都敢贏。
可這才是驚才絕豔的姚家女兒該有的風采,偏是因為姚既雲不輸武將的氣魄,不同於所有人對天子的謙卑禮讓,李煜玄才總會在有所淡忘的時候又被驚豔一次。
李煜玄拉著姚既雲的手送她回座,還沉浸在詩詞歌賦的浪漫激昂中,開始追憶往事,毫不吝嗇對姚既雲的贊美,“朕一直記得,當年初次見既雲,正是在初一的群臣宮宴之上,她那時連太子的老師們都贏了。”
姚既雲羞赧一笑,說:“皇上過譽了,還有一位是臣妾不敢贏,也贏不了的。”
那自然是她已經開始頤養天年的祖父姚恕和。
楊貴人好不容易等到李煜玄走到附近來,出聲迎合道:“皇上與娘娘的一往情深,真是叫臣妾好生羨慕。”
“貴人姐姐若多讀些書,少想些旁門左道,皇上興許也會多看幾眼的。”蘇顏坐在楊貴人的身邊,想到楊貴人如今也幫不上易桂華什麼,又不得寵愛,便也借機嘲諷幾句。
無意間想起姚恕和,李煜玄便接而想到姚家子弟昔日的狂妄,便沒有再追憶下去,指著姚既雲桌上的東西,調侃道:“愛妃如今的胃口倒是好多了,真看著臉色都比從前豐潤不少。”
姚既雲心裡不免一酸,眼神落寞,說:“是皇上只見新人笑,已經好一陣子沒見臣妾罷了。”
燕王坐在皇後的這一列,好奇打量著幾個稍年輕的妃嬪,目光最後落在最為眼生的穆晏清和蘇顏身上,“聽聞皇兄近來喜得佳人,還是一位才華橫溢的琵琶樂師,不知臣弟今日可有福分,能聽那位娘娘彈奏一曲?”
蘇顏一聽提及自己,覺得表現的機會來了,主動起身謝道:“王爺過獎了,不過雕蟲小技能搏皇上一笑,怎敢在各位娘娘面前賣弄呢?”
燕王只一看這迫不及待要爭出頭的模樣,便不再正眼看蘇顏,對李煜玄說:“皇兄怎麼說?”
李煜玄才對完詩詞歌賦,正是興致高的時候,“朕聽人說,若要賞京城的琴藝舞姿,燕王府當屬第一。怎麼,府上的聽膩了開始惦記宮裡的?”
李煜綦撫著溫潤的酒杯,似漫不經心地說:“皇兄哪裡聽回來的胡話?不過是家中的小妾們隨便練的逗人樂的功夫罷了。若論好東西,哪裡比得上宮裡的?能讓皇兄喜愛的,自然有獨一無二的本領,皇兄可不要吝嗇了。”
穆晏清到此時就聽出來,燕王估計是看著蘇顏那個輕狂的模樣,在故意以家中小妾比擬來暗暗羞辱她。蘇顏胸無點墨,自然沒聽出來,正興致勃勃地等著皇帝發話。穆晏清再抬眼望去,李煜玄興致高,也不知到底有沒有聽出來,隨手一指,便讓蘇顏準備著。
蘇顏的琵琶聲一起,再加上幾分嬌豔的姿容,李煜玄便接著幾分酒意聽得如痴如醉。
琴音嫋嫋之時,一名宮女神色慌張地湊到正嫌無聊的秦佩英身邊說了幾句,她先是一怔,心疼地擰著眉,思索片刻後便提著沉重的裙擺起身,努力佯裝神色平靜,走到皇後耳邊低語了一會兒。
皇後先是訝異,看了看正認真演奏的蘇顏和皇帝,也是猶豫了一會兒,便讓驍嬪先回座。
秦佩英回座後,遲遲愁眉不展的模樣,加之穆晏清的關切問候,到底是引起了李煜玄的注意。
蘇顏看到手勢便停下來,只見李煜玄看了看身旁的皇後,也是同樣心事重重的神色,“如此團圓佳節,何事讓你們如此憂思重重?”
皇後匆匆掃了一眼仍坐在臺前懷抱琵琶的蘇顏,勉為其難地笑了笑,說:“小事一樁,臣妾已經派人前去處理了,驚擾了皇上是臣妾的不是。”
李煜玄看到秦佩英心虛又不安地挪開了目光,不敢看過來,他心中又多了幾分著急和好奇,按捺著性子問:“驍嬪,你來說,到底是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