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沚從西巷出來時,酒足飯飽,他抬頭順著木窗的間隙看了一眼二樓那個孤寂的人,眼裡有一股說不出的殘缺。
秦沚總覺得他缺了什麼。
是他還是自己呢?
眨了眨眼,他順著西巷離開了此處,回到紫蘭軒後,秦沚去拉了拉後院養的馬兒,一些日子沒有出去溜溜,馬兒胖了不少。
正值春來冬去,萬物逐漸復甦,新鄭郊外的花草生長了不少,已不再是先前的破敗景象,一股盎然生機自土壤中冉冉而起,隨泥土芬芳浸入風中。
隨口跟曉月交待了幾句,秦沚提著一壺酒,牽著馬兒出了城去,到了郊外便翻身上馬,也不疾馳,便任由馬兒散步在此方天地。
到後來倦了些,他就翻身躺在馬背上,呆呆地看著天上的雲,馬兒頸上柔軟崇毛掃的他耳畔有些癢癢,細細感受,又有一股說不出的舒服。
“人間事,史書字,漁家談笑兩三句,寒夜大風,白晝急雨,西畔高樓,佳人一曲,垂眼天河無際。”
“當時出城,惟你我二人……惟你我一人一馬,你載我行千百里路,穿林破澤,跋山涉水……此恩此情此生此世實在難報,那日我問你要錢財否,你卻偏頭吃草,不屑一顧,你不是馬,你是我的貴人。”
秦沚偏頭一邊蹭著馬兒的暖和皮毛,一邊說道,言罷他又嘆了口氣,垂下手輕輕拍了拍馬兒的肚皮。
“但願馬長久,與人共嬋娟。”
馬兒被他拍的有些舒服,乾脆曲膝就跪伏在一處河畔的雜草叢中,吃著四周的草。
秦沚靠在它身上,眼神有一股說不清的意味,他一邊撫摸著馬兒,一邊輕輕說道:
“韓非快回來了,我又要開始殺人了,來這裡不過短短數載,手上沾的血越來越多……一千人,兩千人……或是更多?”
“夜裡常有噩夢,他們來朝我索命,我說我不殺你們,你們就要殺我,我只是想活著。”
言罷他眼裡有煞氣陣陣,坐起身來,手中劍影浮現,對著雜草一陣揮砍劈殺好一陣,弄的地上狼藉,而後秦沚指著前方流動長河大笑道:“他們不聽我的話,我就又殺他們一次,每晚夢見,我便每晚殺他們一次,殺到天亮!”
馬兒鼻子裡被秦沚砍下的細小的花草弄的癢癢,不停地往外噴著粗氣,晃著腦袋。
秦沚聽到聲音,回頭看了看晃頭又吃草的馬兒,瞪眼氣道:“你又不聽我講話!”
“當時出秦三百里,我就告訴你要認真聽我講話,你就是不聽,你真是……畜牲!”
話及此處,秦沚盯著馬兒許久,最後又低下頭長嘆一聲,收起劍影,頹廢地坐在馬兒旁邊,語氣變得平靜。
“我知道你是畜牲……可我還能說給誰聽呢。”
“曉月肯將性命託付於我,可我不信她。衛莊因為蓋聶而相信我,可我不信他。紫女……我不信她。”
“我相信嬴政,可他日後誰也不信。”
“你說他們……殺了人,不會做噩夢嗎?”
“我覺得自己很厲害,我能殺人,能夠玩弄他們於股掌之中,我知道世界是一個球,我知道人不過是宇宙中的一粒塵埃……這些他們都不知道。”
秦沚就坐在馬兒的旁邊,望著大河流淌,嘴上一直碎碎念,說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