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這裡已經有一百多年了。”黑風的隊伍中唯一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兒『舔』了『舔』手指上的油光,眯著眼睛回憶說:“那時候,還沒有投放器,我們都是直接從飛船上被拋下來的,身上就掛著一塊破布,據說那玩意兒叫什麼降落傘,是遠古時期的產物。為了避免我們這些人捲土重來,帝國還真是費盡心思啊!”他嘲諷地道,語氣中帶著淡淡的得意,“當時我們有三百多人被扔下來,聽說最後活下來的還不到三分之一。”
“那你是因為什麼罪名才過來的呢?”容遠拿手中的樹枝撥了撥火堆,順口問道。
老頭兒邁爾斯裂開嘴,咳了一聲,略帶矜持地道:“間諜罪。”說完後,他還撂了撩眼皮,狀似不經意地、帶著幾分期待地瞥著容遠的臉『色』。
對過往的罪行,獄星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閒暇之時總會以此相互攀比,罪名越重越離奇的,也就越被人吹捧尊重。間諜罪雖然並不算多麼稀奇,但比起最常見的放火、爆炸、殺人、搶劫、行賄受賄等罪名來說,顯然要高階一點。
容遠會意。放在過去他對老頭兒的這種炫耀是不會有所理會的,但經歷地多了,反而覺得這樣近乎直白的吹噓和期待有些可愛——儘管其主體是個滿面皺紋的白髮老頭兒,這樣的情緒本身也是十分可愛的。所以儘管他知道邁爾斯很可能是在吹牛,但還是順應其意地問道:“你以前還當過間諜?”語氣中其實並沒有驚訝,不過還是順手從隨身的包裡拿了一個水球遞給他。
“唉,也不算什麼。”老邁爾斯故意地大聲嘆了口氣,模仿著一種往事如煙隨風吹去的感覺,做作的讓人發笑,但他自己並不覺得。他用一根黑黑的手指戳破水球,再用力一捏,面前盆子一樣大的木碗中就裝滿了清水。邁爾斯一邊把水分給周圍的幾個人,一邊用過來人的口氣跟容遠介紹道:“這小子叫艾布特,武裝叛『亂』罪,他們當初可差點兒把蘭蒂亞分裂成兩半……這小子叫葉鳴,故意殺人罪。嗯,殺得有點多,把他們星球執政官的全族基本上都殺乾淨了……這小子是蓋爾,冒充帝國軍人招搖撞騙,走私軍火,連星艦都敢走私……”
被他說到的人都衝著容遠『露』出一個友好的微笑,臉上帶著與老邁爾斯如出一轍的矜持和得意,有些人還挺了挺胸膛,努力讓自己顯得更氣派,眼神卻不由自主地遊移著;有些人的臉悄悄地紅了,尷尬地避開容遠的視線;還有些人一臉懵『逼』,茫然的臉上寫著“這說的是我嗎?老子自己怎麼不知道?”。
容遠不管聽到什麼,一概神『色』不動,好像對老邁爾斯的話深信不疑。
同樣坐在旁邊不敢說話的黑風一把捂住自己的臉,不忍直視那一幕。
——你們要知道這傢伙是從冰棺中走出來的兇人,還敢跟他這麼吹牛扯皮嗎?
話說之前,黑風的同伴們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就見到自家老大和剛才他們想要打劫的青年站在一起。眾人立刻開啟救駕模式,紛紛拿出武器準備開戰,卻被黑風急忙阻止,把容遠作為新的成員介紹給眾人。他們這些人相依為命多年,都是過命的交情,因此對黑風的話並不懷疑,只以為狡猾狡猾的老大把這個明顯才剛到紅獄星的青年給忽悠了,拉攏了這個顯然十分強大的戰力。
原本新人想要加入一個已經成型的團體,必然要經歷一個考察、懷疑、磨合的過程。此時半天不到,黑風的夥伴們卻都圍在容遠身邊,這些往日也能稱一句兇惡狠辣的傢伙此時面『露』微笑、神『色』討好,熱情坦率地簡直像是剛剛中學畢業的孩子。
原因其實非常單純,簡單歸納一下,就是六個字——跟著我,有肉吃。
黑風看得明白,容遠並沒有什麼收服人心的動作,也並不刻意打探什麼,甚至基本沒有主動挑起話題過。開始眾人還在以探究審視的眼神打量他,但當容遠輕描淡寫就擊斃了一條黑紋斑巨蟒之後,給他們帶來了足夠吃上半個月的肉食之後,眾人的態度立刻就變了。
黑風很能理解大家的想法——首先他們與容遠之間無冤無仇,雖然他們曾經試圖搶劫,但這不是沒有成功嘛。容遠毫髮無傷,反而是他們自己被莫名其妙地擊倒了。其次就是容遠的實力明顯比眾人加一起再乘以二還要強,有這樣一個強援加入,隊伍的整體實力立刻就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這樣一來,有些過去不敢招惹的兇獸現在就可以去撩一撩了,有些以前要避而遠之的勢力也可以嘗試正面剛了,有些只能眼睜睜錯過的機遇也有機會抓到手了……只要想一想容遠加入以後美好的未來,眾人簡直可以偷偷笑出聲來。
——前提是,容遠要真正的加入他們,而不是在適應了獄星的生活、看清形勢以後就轉而投奔一些別的大勢力。
在這個地方,生存才是第一位的。生存之下,什麼團伙中的地位、對強者的嫉妒、對人品『性』格的質疑和意見等等,統統都是浮雲。因而,不管在場的人心裡有什麼想法,至少表面上都是十分的友好熱情,盡全力展示著他們這個團伙最好的一面,試圖建立一種長久的、穩固的感情關係,以便更好地拉攏住容遠——或者至少,在將來雙方的關係有什麼變化的時候,能夠保留一點香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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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風坐在一邊,無法阻止,更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要阻止,他看著手下都圍著容遠獻殷勤,還有人使著眼『色』讓他也去說兩句,黑風只能無奈地苦笑。這些人都不知道,偶爾他們吹噓過頭導致言語之間無意中有所冒犯的時候,他都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容遠的脾氣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他雖然沒有笑容,但神『色』始終溫和平靜,沒有像黑風擔心的那樣一言不合即殺人。
隔著火光,黑風默默觀察著坐在對面的那個青年。
容『色』如被天地所鍾,在跳躍的火光映照下有種虛幻的不真實感,身材勻稱修長,看不到強壯發達的肌肉,但也並不瘦弱。整體來看,就像個仍然在校讀書的學生一般,但神『色』中有種超乎尋常的平靜淡漠,這種氣質在獄星這樣的地方尤為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