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母與從前的丈夫育有三女一子,皆都姓衛,而他在別人眼中是母親與父親私通的私生子。
很小的時候,他便被母親託人送到親生父親家裡。父親在家裡還有幾個長兄,因為他是私生子的關係,經常欺侮戲弄他。
父親也曾是一個小小的縣吏,家中有幾幢房屋和寬寬的院落,養了些許牛馬和羊。可是他只能睡在柴房邊上的一個小小的破敗的瓦房裡。
幾個兄弟也瞧不起他,指使他做粗活也是尋常,有時不高興了,也會像對下人一般厲聲責罵一番。
他整日也只能與羊群馬匹為伴,待他年紀稍長,父親乾脆就遣他出來放牧了。
對他來說,能夠成日縱身於草原之上,也算是一件幸事,在這裡結識了其他放羊的夥伴,避開了家中嫌棄自己的兄弟,也算有了舒解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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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趕著羊群回家以後,再被無端責罵幾句,心緒也平穩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樣,覺得日子難捱了。
他字字句句,對他的父兄言辭恭敬,沒有半點埋怨他父兄對他苛待的意思。
可是他的眼眸中的光芒卻越來越弱了下去,彷彿星辰隕落,石沉大海。
我知道,他的處境並沒有他說的那樣好。只是他的性情是那樣的沉靜溫柔,彷彿能夠將這世間一切的痛苦與憤恨都包容在他廣闊的心胸。
我臉上的淚也逐漸乾涸了,望著他沉默地望向遠方的側臉,感覺到身邊坐著的少年身上籠罩著一層柔和卻迷人的光暈。
我雖是離奇地出現在這草原之上的一個沒有來由、沒有姓名,甚至沒有過去的人。
但是比起阿青來說,我是幸運萬分的。
撿起我的大哥和大娘,一直把我當作他們的家人一樣對待,彷彿我是老天爺對他們的賞賜。
在這樣荒兵亂馬的年月,胡人與大漢紛爭不止,草原上屢屢險象環生,馬賊土匪橫行,生活本就十分不易,卻又平白白多了我這麼一張嘴要養活。
可是康奘大哥和吉婆大娘從未把我看作是他們的負累。
大娘待我如同自己的親生女兒,大哥把我視為小妹。雖不能錦衣玉食,但是他們已保我不用風餐露宿,飄零於草原之上自生自滅。
何況並不只是如此。
他們已經給了我他們所能給予的最多。
所以,我無法理解阿青的父兄為何如此地對待他。
他們明明流著相同的血液,亦有著相同的過去,代代相傳的姓氏,如此親厚的相連血脈,卻不及大娘、大哥那般,對待我這樣一個不明來歷陌生人的善意與包容。
我開始慢慢了解到,這世上的太多無可奈何,也體會到了最不願參透的人情冷暖。
而這一切的一切,在阿青的身上,也似乎都被他的溫柔與堅毅化作烏有。
他似乎永遠不會輕易地憤恨。
他豁達的的心胸,可以包容他父兄對他的苛待,亦可包容像我這樣的無知少女在他面前搗出多少亂來。
只是我隱隱突然覺得,他的心胸,並不只是容納如此天地而已。
但我還是問了他,為何不恨他的父親。
我終究是很想知道他的答案。
他淺淺地看著我,嘴角笑意消失了。低著頭思忖了片刻,輕聲說,他並不知道父兄這樣苛責他的緣由,他曾嘗試瞭解,想要討他們的歡心,但還是不得要領。
最後,他轉過頭看著我,眼神淡然,聲音清清如風。
他說,也許這世上,就是有像我這樣的人,註定不會招身邊人的喜歡。
我想不到他的答案竟會是如此,但想想這樣的回答,似乎也和他謙卑溫厚的性格如出一轍。
河川上的清風柔柔地拂過我和阿青的面頰,他目光溫柔凝視著遠方草漠盡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