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兩個人在床笫間爭吵,他就再沒有來她房中看過她。眼看大婚將至,李鸞的心中卻是越來越惴惴不安。她總覺得是自己的任性,讓那個人離她越來越遠,他覺得她沒有悲憫之心,也沒有容忍的度量,只是一個不管不顧的驕縱的小姑娘。
他卻從未想過她的擔憂與恐慌,那西閣的人雖然眼睛沒了,卻依舊像是一片巨大的陰影籠罩在李鸞的心上。如今她的身邊又有了那個陰狠的沈清棠,她們是平陽侯府安置在自己家中的一雙耳目。
呂瑤曾叮嚀要她小心西閣那邊,切不可婦人之仁。她說這話時眉目深沉,多年浮沉於商海,苦撐起聶家龐大的家業,思慮與遠見自不像當年。
她說,那陸修蓉是平陽公主在長平侯府留下的一枚棋子,只要她在那裡,有些人便總可以有足夠的理由入長平侯府來喧賓奪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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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總會遇到些,說了矯情,不說又憋屈的事情。李鸞自然也明白這些道理,更加看得出平陽對自己的敵意不減當年。報恩的方式有很多種,可她獨獨選擇了這一種。
但他還是願意相信平陽,因為平陽侯府裡的人而生她的氣。他似乎總是因為平陽跟她生氣,以前也是,如今也是,這讓李鸞心中委屈卻又說不出口。
桃花還是每日煎藥送來,她怕衛青再像上次那樣生氣,便只能強忍著苦澀日日喝下去。藥她是按時喝了,可是身體卻不見好轉,反而越來越睏倦,食慾也越來越不好。叫來的大夫又命人喚了貼方子,可是吃起來卻還是不見好轉。
如今霍去病質問她腹中的孩兒為何長不大,李鸞心中既是納悶也是委屈。這些日子她總覺得自己與腹中的胎兒的紐帶越來越薄弱,它在自己的腹中蟄伏靜默,不再像從前那樣勃勃生機。李鸞覺得腹中的孩子也在生她的氣,或許衛青說的沒錯,她自己都還是個任性的母親,又怎麼能養育好一個新的生命。
“你舅舅他多久沒來看過我了,又怎知我吃沒吃東西……”李鸞皺了皺眉,心中有些哀愁:“我都有按時吃東西,以後也會多吃一些,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裡好了。”
她那時還不知道,腹中的孩子早已註定要離她而去。
那是一個悶熱到密不透風的清晨,她從腹部的一陣絞痛中朦朦朧朧地甦醒過來,面色蒼白滿頭冷汗地望著帳外的庭燎有光。她艱難地叫了一聲桃花,可喑啞的呼喊聲卻因為虛弱而被無情地掐滅,屋外的人沒有聽見屋裡的動靜。
她分明感覺到自己身下的床褥一片溼溼黏黏,浸透了被衾床褥。帳中的檀香合著一股腥甜的味道,那氣味讓她覺得前所未有的噁心與恐懼。腹中的絞痛再次傳來,她咬緊牙一把抓住手邊的帳子,纖細的骨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分外蒼白。
那種疼痛像是從小腹一直連結到心脈,李鸞覺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人鑿出了一個空洞來,無數黑色的漩渦向她襲來,意識也漸漸變得模糊。
“阿青……阿青……”她呼喚著他的名字,明知他根本不在身邊,可痛苦襲來時,好像只有他才能給她安慰。
“阿青……阿青……”她喊著喊著就不自禁地哭了起來,眼淚如斷線的珠簾一樣淌溼了鴛鴦枕帕:“我好怕,阿青……你在哪裡?你到底在哪裡?”
手指猛然用力拉著這紗帳,想要借力坐起身來。未想到用力過猛,一把扯落了帳子。她的頭重重沉下去,輕紗曼舞,紛紛而落遮住了她的面孔。
如夢如幻,如昔如昨。
桃花端著熱水來伺候李鸞梳洗,她將銅盆放在桌上浸溼了帕子,朝著珠簾之內望了一眼。她納悶著平時總是起的早的夫人今日為何睡到了這時候還不起來,便放下手中的溼帕進到內室中去,卻被眼前的一片狼藉驚得呆住。
倒塌的紗帳下李鸞若隱若現的輪廓,雙目緊闔,彷彿沒有聽見她進來,依舊在沉睡之中。
桃花喚著李鸞的名字走上前去,先開覆蓋在她身上的紗帳。只見她臉色蒼白,嘴唇絲毫沒有血色,桃花幫忙慌張地掀開被褥,想要將她扶起來。
可未想到,一掀開被衾,眼前的景象讓她不禁驚慄在原地。
大片的奪目嫣紅,眼前的人如同躺在血泊之中,身上的素白襦衫也被鮮血浸溼。
衛青正和小住在府上的霍去病在正廳用餐,忽然間李鸞房中的桃花臉色蒼白地飛奔而來,臉上滿是淚水,一上來便跪倒在衛青的腳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衛青忙將她扶起來,皺著眉問她出了什麼事情。
桃花嗚咽著說:“夫人,夫人她……”
她話音還未落,霍去病迅疾落了碗筷,飛一般地向李鸞房中飛奔而去。衛青怔怔地望著那孩子的身影如風一般遁去,桃花在懷中不斷地啜泣。他故作鎮定,心中卻已是慌不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