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眼望向身邊的李鸞,她只怔怔地望著那已緊合雙眼的少女,眼淚像斷線的珠翠一般大顆大顆地滑落,她自己卻渾然不知。
她緩緩地伸出手去輕輕扯少女染血的衣角,輕聲呢喃道:“小璞,起來……我們回家……”
少女紋絲未動,面色蒼白,闔眼安詳。
李鸞又輕輕握住了她纖細冰冷的手臂,痴痴地望著她:“小璞,你躺在地上幹嘛?快起來啊……”
衛青扶住她單薄的肩膀,另一隻手搭上了她的手背,輕輕握住:“阿鸞……我們讓她入土為安吧。”
李鸞充耳不聞,臉上的淚水仍不斷地淌,眼中只有故去的少女。衛青正要開口喚她,卻見她鵝黃色的裙襬上有血跡暈染而出。
他慌忙地抬起頭來,看見她魂不守舍、蒼白如蠟紙的面容,似乎不為所動。衛青心中一橫,握住她扯著小璞衣角的手,一把抽離開來,將她一把抱了起來。
“帶小璞姑娘的屍首去掩埋了吧。”他的聲音冷靜又絕望,懷中的人紋絲不動,像是斷線的木偶一般。
身後的侍從趕忙上前一把抱起少女已經冰冷的身體,望著那緊閉著雙眼的蒼白麵容,想起這一路上山來的笑容明豔的活潑女孩,不禁也眼眶紅了起來,怒罵道:“狗雜種!”
衛青沒再多言語,抱著李鸞朝著山下走,剛走幾步肩上的傷痛傳來,險些將她摔到了地上去。
“將軍!”身後侍從趕忙上前來,想要幫衛青接住李鸞。
可衛青沒有鬆手,只輕吟一句:“我自己來。”
說罷,便抱著李鸞下山去了。
“阿鸞……我是不是很沒有用……”他低下頭來,瘦削的下巴溫柔地貼上她的額頭,懷中的人沒有絲毫的反應,像是被抽去了魂魄。
“我曾經答應你的,與你做一對人間的平凡夫妻。日出而耕,日落而息,有一座屬於我們自己的房子。我會為你手植滿園的桃花,歲歲朝朝守在你的身邊,讓你這一生平安喜樂,不用再面對那些殘忍的事情……”他的聲音平靜得幾近絕望,懷中的人卻像是沒有聽見一樣。
“可就是這世間最最平淡,卻也最最幸福的平凡,我做不到,也給不了你了……”
李鸞回到長平侯府後便一直昏睡不醒。
她總是這樣,每當巨大的痛苦突然從天而降時,她總是如同作繭自縛一般將自己困於夢境之中,隔絕了一切與外接的聯絡,獨自寂靜地沉睡著。
大夫來看過她許多次,都只是搖了搖頭。她原本身體就弱,再加上孕事反應激烈,身體愈發地消瘦單薄。太乙山上如此巨大的打擊,讓她原本平穩的胎象也變得異常混亂了起來。若是清醒著能正常進食倒也還好些,她卻將自己隔絕了,沉睡不醒。三日內滴米未進,只能用苦湯藥吊著一絲衰弱的氣息。
衛青在窗前日夜苦守著她,這不是第一次,上一次韓王孫故去時,她就是如此在床榻上昏迷了七天七夜。衛青守了她七天七夜,每日往她的口中渡下那些湯藥,都盼望著藥到病除,她會突然睜開眼來,甜甜地喚他“阿青”。
如今她的情況只會是更加糟糕,腹中的胎象每況愈下。
劉徹聽聞衛青遇刺一事發了大怒,下令徹查此事,並命宮中四五位太醫令道長平侯府,卻以前沒有人能將昏睡中的李鸞喚醒。
衛青見太醫們久治無果,不禁焦急地詢問李鸞的昏迷的原因。
太醫令皆搖頭嘆氣對衛青道:“你永遠不能叫醒一個不想要醒過來的人。心藥還需心藥醫,外界是強求不得的。”
最後卻也總補上一句:“若是姑娘再這樣耗下去,只怕腹中的孩子是保不住了。”
說罷,便都長吁短嘆地去了陸修蓉的房中。
身為醫者,畢竟也能力有限,就是有通天的本領也救治不了心死棄醫之人。
陸修蓉傷得很重,自打那日下了山便被送回了長平侯府醫治,因為傷勢過重便也不好轉移,卻府上青囊之手眾多,便一直留在了衛青的府上。
除了肩上的劍傷,她的眼睛被磷火灼傷,再也睜不開了。
平陽公主當晚便聞聲趕來衛青府中,發了好大一通的脾氣,可見到姍姍來遲、滿目瘡痍的衛青緩緩而來時,心也不禁軟了下來。
她只是一邊哀嘆自己不該叫陸修蓉那日去青雲觀替曹襄祝禱,一邊轉眼望向滿面凝重的衛青,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她自幼就跟著我,就如同我的小妹妹一般。”
衛青沉默地望著病榻上沉睡的陸修蓉,須臾冷聲應了一句。
“陸姑娘深情厚誼,衛青怕是窮盡一生也還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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