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從芙蓉帳中醒來的時候,屋外的明月光正透過窗欞,穿過畫屏微微地照在他眼前的珠簾之上。
夜涼如水,靜謐一片,只能聽到那燭臺上微弱的燭火,燈芯微微爆裂的聲響。
枕邊人依然沉沉地睡著,面容暗香又沉靜,似乎又一個好夢。
他輕輕從綾羅被衾中坐起身來,生怕驚擾了她,靜悄悄地望著窗外的月色,回憶著睡著之前的事情。
今日的就喝得是猛些,或許也是他心中有些愁慮。再加上羽林諸將群情高漲,氣氛一直持續沸騰,也惹的他原本微冷的心坎,又被這洶湧澎湃之氣,弄的一湯豪情溫熱。
“陛下”枕邊傳來一個睡意惺忪卻十分溫柔的聲音。
劉徹微怔,望著窗外簾卷西風,只覺得身上似乎還有些許發熱,似乎酒意還沒有散盡,頭還是懵懵的,手心也滾燙一片。
他不由抬手撫了撫額頭,輕聲問道枕邊人:“朕什麼時候回來的”
身邊人輕輕起身,抬起溫暖的小手摸了摸他滲著微微薄汗的額頭:“您今日開懷,似乎喝得有些多了。是羽林衛們將您送回來的。”
劉徹依舊揉著太陽穴,依稀記得自己是與諸君痛飲,和兵士們在一個罈子幹了幾大碗酒後。
但究竟時何時腳步虛浮,人事不知,他當真是一點也記不得了。
都說酒入愁腸千杯少,究竟自己時喝了多少?
他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
“您口渴嗎?子夫給您倒些水吧。”身邊的女子關切地問道,坐起身來,說著就要下床去給他倒水。
誰知還沒爬到床沿,手腕就被身後的人一把拽住了。
女子回頭,卻發現他沉沉的眸子,彷彿深不見底卻又寧靜安詳的幽潭,在這樣寂靜的夜裡,昏暗的燭火慢慢閃爍,映照著他稜角分明的俊逸的面容。
素日裡,他總是忙於政事,看起來卓絕又威嚴,幾少見他言笑。每每來她這裡,面對她的誠惶誠恐,言語也總是溫柔,沒有絲毫因為她的出身的輕慢。
相見如賓,溫言慢語。
可就是如此,才讓她總是感覺兩人之間似乎還是有著無法靠近的隔閡,她倒是羨慕皇后,聽說他們總是面紅耳赤的爭吵,有時候吵得闔宮震動,上下不寧,但卻有著凡俗夫妻的煙火氣息。
而與她,卻不能像一般世俗的民間夫妻。後來她說服自己,或許這就是因為自己的出身,自己身為妃妾,自然享有不到那樣的脈脈溫情,更不能與皇后娘娘去論個短長的,帝王之家或許便是如此吧。
可今夜的他,眼中不知為何竟也有了點點柔情,靜靜地凝視著她,卻又說了許多溫存的話,到讓自己的臉上又浮現出少女一般的紅暈了。
“你別動,朕不渴。”他的目光猶如窗外溫柔的月光,靜靜地覆蓋在她身上,許久才輕聲唸了一句:“你現在身子沉,別總起來了,外邊涼。”
說著他伸手將她整個人都拉進了自己,讓她俯下身去,把頭輕輕枕在自己腿上,又一把拉過一旁的絲羅被衾,輕輕地披在她的肩上。
子夫心中一陣溫暖,枕在他的膝上彷彿被一片溫柔的羽毛包圍一般。
今夜,這是他們少有的敘話與溫存了。
子夫不禁想起在平陽侯府的最後一個夜裡,她誠惶誠恐地被公主安排送入他的房中,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現在珠簾前時,她的心都快要從喉嚨中跳了出來。
初見時分,匆匆相視一眼。
他輕微顰蹙了一下眉頭,眸中光芒微漾,子夫心中瞬間落了半拍。
那一夜,兩人同寢而枕,卻無話。清晨起來時,他忽然拔掉她髮間的簪子,朝著自己的指腹用力一刺,將幾滴嫣紅的鮮血擠在了身下的被衾之上。
她當時嚇壞了,正要驚呼,卻被他一隻手指堵住了正要啟開的紅唇。
“宮裡面的事,壞事多,好事少。你要慢慢習慣才好。”說著,他嘴角展開一個溫柔的笑容,子夫覺得自己心中的驚戾,似乎在那一刻消融殆盡。
其實,她在那一刻,便已對他動心。
她枕著他的膝蓋,感受著他沉著的呼吸,屋外簾卷西風,秋風蕭瑟,他們依偎在溫暖馨香的芙蓉帳中,燈火昏黃,融融軟軟。
“春陀也真是的,幹嘛叫人把朕送到你這裡來,你現在最重要的便是安胎,朕這樣一鬧,怕是攪了你的好夢。”他溫言軟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