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周圍富麗堂皇的祭奠之物,怕是都要陪著侯爺入土的,件件都是稀世之珍。
平陽侯生前顯貴,漢人自古“視死如生”,生後怕也是不能怠慢半分。
我與阿青只能在側門處悄悄進入,他在來訪的卷冊上籤了名諱,我看著他提筆寫道:“衛青、李鸞謁。”
負責守在側門的不是別人,正是我們出入侯府時候的陳叔。
他接過阿青雙手遞過的筆,抬眼凝重地看來我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長,卻能看出嫌惡和埋怨,似乎也是後悔當初入府時幫我說了話。
我低著頭,不敢直視他的目光,雖並沒有做錯什麼,卻依舊覺得有些無地自容。
一隻溫暖的手輕輕握住了我冰冷的手,他的目光溫和卻有些凝重,可掌心的溫暖去依然熨帖著我。
我隨著他慢慢踱入院中,間或有端著祭物路過的婢女們看見我,都不禁側目打量一番,三五小聲嘀咕著又跑開了。
我覺得自己像是過街的老鼠一般,當初入府來向公主請罪的時候便感受過一次,若不是被阿青拉著,這條路怕是這輩子都不願意再走一遍了。
忽然他停下了腳步,一直拉著我的手也輕輕鬆開來。
我一直是埋頭跟在他身後的,腳步沒來得及剎閘,不想卻撞在了他身上。
可他卻沒有絲毫反應,身體僵直著。我抬起頭來,才發現靈堂已經在不遠的地方了。
雖然是白天,但陰雲密佈,雷聲轟隆,靈堂中盞盞燈火搖曳,人頭攢動,往來不斷,悲泣之聲猶如寒蟬鳴啼。
我抬頭看阿青,他怔怔地望著靈堂中,神情肅穆又凝重。我不敢打攪他,只能陪在一旁。
就這樣沉默著又過了許久,許久。
雷鳴響徹之處終於歇了聲,可卻又在頃刻之間傾盆雨下。
露天靈堂前原本的哀苦之聲似是被這場雨打斷了,人們也開始慌亂起來,趕忙將靈堂祭奠的禮器收起。
“阿青!”我抬起袖來遮住自己的頭,另一隻手去拽他的衣袖,要他趕快隨我去尋一個躲避的地方。
而他卻似乎並沒有感覺到,就任憑傾盆而下的雨水淌溼他的發冠和布袍。
雨滴順著他俊美的輪廓蜿蜒而下,畫出一道又一道冰冷的水痕,匯聚在俊俏的下巴上終才滴落。
然而,他的目光卻沒有絲毫的遲疑,一直如此幽幽地望著那盞盞冥燈盡處,燈火冉冉的靈堂內,一襲素裹的隱隱約約的人影。
我透過雨幕,循著他的目光怔怔望去,靈堂中的人似乎也發覺了他靜默著在雨中注視的目光,也微微抬頭,望了一眼屋外的雨勢,恰巧也看見了雨幕中的阿青。
她那樣遙遠的一望,與他守候在傾盆大雨中溫柔的目光悄然相遇。
一瞬間,縈繞於我腦海的王孫的那些話不覺又重新清晰起來,心中那無比堅定的壁壘,彷彿也隨著這場雨的沖刷開始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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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拽著他衣袖的手,也頹然落了下去。
眼前的人卻沒有察覺到我的異樣,也沒有察覺到我已經隨著他站在傾盆大雨中被澆了個透徹,更未察覺到我滾燙的眼淚也像這場雨一般傾盆下,滾燙混著冰冷的雨水,早混沌得已辨不清了。
靈堂中的人已收回了目光,轉過頭去了去和身邊的人叮嚀這什麼。
可我身邊的人依然這樣紋絲不動地望著陪在靈柩旁紋絲不動的人影,似乎是在用沉寂又執著的目光為她守衛這最後一絲溫度。
而我,卻陪著我喜歡的人,在雨中守衛另一個人。
遙遠的回憶都浸泡在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之中,一切都支離破碎。
直到一陣慌亂的腳步踏著雨水而至,將一柄傘遞到他的手中。
他才忽然驚覺,抬起頭看到修蓉關切的目光,似乎這才反應了過來,轉過頭來看到這一旁溼透的我。
他趕忙接過遞來的傘來給我遮上,抬起已被雨水浸溼的手,還想要拭去我的臉上的雨水。
而我卻不自禁地向後退了一步,撤出了他為我遮風避雨而撐起的傘簷,迴避了他重新向我伸來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