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夜偷偷到了鄰家,恐被鄰人察覺,遂以木人入門探之,誰知鄰家果察覺,揮刀斬之,木人應聲倒地,鐵柺李驚而卻退,遁逃矣……”我一邊講,一邊又佯裝委屈地哀聲道:“太皇太后,奴婢打今日早上就未進滴米,現下已是飢腸轆轆了。奴婢看到太皇太后這桌上的杏花乳酪酥甚是可口,可否賞阿鸞一塊兒?”
“不給!”誰知太皇太后一口便回絕了我,似乎是知道我在故意逗她,竟小孩子一樣抬手就狠狠地颳了一把我的鼻樑,憤然道:“說好的,故事若是講不好,什麼都不許吃的。”
“就是就是,我們吃,讓她看著。”蘆月姐忙從那盤杏花乳酪酥中取了一塊來遞到太皇太后手中,見太皇太后並沒有拒絕,故意衝我瞪眼道:“愣什麼啊,還不快講。”
我故作懊喪,繼續講道:“此後這鐵柺李一心求仙,遊歷各地尋仙訪道,終脫離肉體而成仙。其妻含辛茹苦養子成人。其子大婚之日,鐵柺李下凡探看,但見深宅大院,門庭若市,俄聞笙樂聒耳。其妻衣著鮮亮,然奔忙於庭院,待以客。鐵柺李視之,嘆息不止,遂變鐵柺為筆,於壁上題了一句詩曰……”
我故意沒再說下去,眼巴巴地望著太皇太后手中紋絲未動的杏花乳酪酥,悻悻道:“太皇太后若是不想吃,就賞給阿鸞吧。”
誰知老人家見我故意賣關子,忙抬手將那點心塞在口中,一邊咀一邊佯裝生氣地對我說:“壞丫頭,故意賣關子惹哀家的,就不給你,快講,究竟這大仙寫了一句什麼詩!”
我不禁莞爾:“那李玄於壁上提道‘三十晚上偷燈油,鋼刀斬了木人頭,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給兒孫做馬牛!’題訖,執拐離去。有客見之,轉瞬不見題詩者,相共驚疑,面壁高吟。其妻驚聞,知其夫君曾來,出門急尋,於村外見其背影,微睨之,白髮如帚,跛足駝背,果乃鐵柺李也,遂緊追不捨。鐵柺李止步,揮拐劈地,但聞一聲霹靂,大地裂而分之,成一峽谷,其妻無奈,伏地號呼,忽見鐵柺李拋拐,化拐為龍,其乘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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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聽完後,沉思了片刻,似是回過味來,抬起手來就在我頭上佯裝狠狠地一拍:“你這個丫頭啊,哪裡是在給哀家講故事,分明是在給哀家講道理。這些道理還要你說給哀家聽嗎?”
我忙捂住腦門,委屈道:“阿鸞哪裡敢給太皇太后講道理啊,阿鸞只是講了這道理的出處,怎麼太皇太后也要罰阿鸞嗎?”
“罰你怎麼了,難道太皇太后還罰不了你了!”
“就是,哀家還罰不了你。”
原本的悽悽慘慘的長壽殿,最終卻忽然變成了一室的歡聲笑語。
“太皇太后,平陽公主來給您請安。”我們正說笑著,門外忽然有人稟報道。
聽到“平陽公主”二字,我心中一凜,臉上的笑容也不由自主地僵住了。
身邊的人並沒有察覺到我臉上的異樣,轉過頭去望著門前的婢女模糊的人影,反應了片刻,才納悶道:“今兒個是怎麼了,都紮了堆了,叫她進來吧。”
我趕忙起身,跟著蘆月姐撤到一邊,跪坐在一旁,把頭壓得低低的,不讓那即將上殿之人注意到我。
只聽一陣腳步聲緩緩踱入殿中,似乎稍有些遲疑,卻很快又依制恭敬地請安道:“平陽恭請皇祖母聖安。”
“起來吧,起來吧。”太皇太后的聲音有些變調,與方才與我們嬉鬧時截然不同:“平陽丫頭啊,今年這夏天這樣熱,你既然在長安,可為何鮮少來甘泉宮走動啊。哀家怎麼看你臉色有些不好啊?”
我被太皇太后這樣一句惹得不禁抬頭去看殿中的公主,她依然美麗雍容,面色上滿是恭敬前輩,卻似乎看不出什麼異常。再轉過頭去看太皇太后的臉上,最然是問候之語,卻沒有絲毫的關懷的表情。那表情因為過於平靜而顯得有一絲冷漠,彷彿殿下之人不是她嫡親的孫女一般。
“稟皇祖母,平陽本也想多來宮中陪伴皇祖母雨母后,只是近些日子夫君的身體每況愈下,總是藥不離口,身邊不能少了照顧的人。襄兒也還在襁褓中,雖有乳孃照顧,但是總歸是不放心,不能經常來跟皇祖母和母后請安,平陽心中慚愧。”公主的聲音恭敬低沉,依舊如往日裡一般落落大方,卻依舊低著頭不與太后直視。
祖孫兩人之間,似乎總是隔著些什麼。
不過,聽公主這樣說,侯爺身體確實是很不好了。他一直體弱多病,但每年也是反覆在冬季嚴寒時分,可今年卻在夏季便開始害病,怕是真的不太好。
“平陽侯的那個身子啊,也是苦了你了。”太皇太后哀嘆一聲,可臉上卻沒有任何憐惜的表情,語義卻另有所指:“不過還好,你們是少年夫妻,也算是鶼鰈情深,還有了襄兒這個寶貝兒子,也算是曹家祖上積德了,總算留下一條血脈。以後啊,這宮中的事情,你就少費寫心思安排,多多陪陪夫君,怕是比什麼都要強。”
我心中凜然,太皇太后此意,說的定然是陳皇后為了子夫姐與陛下大鬧之事。她雖然覺得當今聖上子嗣單薄,後宮空虛,對於子夫姐懷有身孕之事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她心中仍是願意這長子是由皇后所出,而非是平陽公主苦心孤詣安排的一個沒有名分的舞姬。
皇后是太皇太后的外孫女,公主是她的親孫女,手心手背,卻還是有厚薄之分的。
“平陽既然嫁給侯爺,自當以夫君為重。若是□□乏術照顧不周之處,還請皇祖母體諒平陽,莫要怪罪平陽。”公主應該是也聽出了太皇太后的意思,神色上卻沒有半點慌張,依舊低眉順眼,恭敬答道。
“怎麼會呢,平陽你這孩子從小就乖巧。既然平陽侯身體如此不好,你為何又突然甘泉宮走著一遭?”太皇太后佯裝疑惑地說完,自己也不禁笑了笑:“瞧瞧哀家這記性,你怕是來看韓嫣前陣子廢了大功夫,幫你母后尋來的你那個民間的姐姐,修成君的吧。”
我微怔,原來王孫說他出去辦事,便是去辦這件事了,如今他已經重返長安了,不知道他知道我貿然離府,是否會生我氣。
公主遲疑了片刻,方才緩緩答道:“平陽此趟一是為恭賀母后尋得民間親女,另外也是許久未來給皇祖母請安了,心中著實放心不下。”
“恭賀?”太皇太后不禁冷笑一聲,那語氣到不像是我往日裡認識的那個慈祥的老太太。
於我和蘆月姐這樣毫無背景勢力可言的小丫頭可以放下的戒備,露出的溫存,對於公主來說,她既是祖母,又是威嚴無比的太皇太后。對於公主,她卻是如此吝嗇她的溫情。
她是多麼睿智的一位老人家,在這深宮之中沉浮多年,自是見過許多大風大浪,她許我們用拙劣的本辦法地逗她開心,卻也只是她許,抑或是她喜歡我們歡鬧於她膝下,給了她許多平日裡不能盡享的兒孫繞膝的歡愉。
然而對於公主和王太后,他們既是骨肉親人,卻又君臣有別。
帝王之家便是如此嗎?
我還未回過神來,便聽見座上人冷笑著說道:“你的母親,當真是高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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