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怎麼回事?叫你守個行帳,你都守不好?”王孫身著赫赫銀甲,氣急敗壞地掀簾而入:“阿說!”
我避過韓說遞來的藥紗,不禁回過頭去看他。寒光凜凜的銀甲讓他顯得英武有挺拔,眉宇間帶著勃勃英氣,到與往日裡身著綢緞的鮮亮的貴公子模樣甚是不同。
他見我望著他,也不說話,又一眼斜向一旁滿臉窘迫的韓說:“我不是讓你看好了嗎?”
“事出緊急,我只顧得上公主那邊,沒成想阿鸞這邊也……”韓說懊惱地解釋道。
“我走時候你說什麼?完璧歸趙?”王孫走上前來,一把推來一邊為我上藥的韓說,輕輕地一把掰過我的下巴,讓我的臉正正地朝向他。
只見他清澈的眼中星火在摩擦,忽然朝著一邊的韓說大喝一聲:“你看看你乾的好事!你他媽給她抹的什麼玩意,會不會留疤啊?”
韓說低著頭,像是個認錯的孩子,忙解釋道:“我問過醫官了,他說沒破皮,只是有些紅腫,擦這個藥膏,過幾天消了淤青便好了。”
王孫將信將疑一把奪過韓說手中的藥膏,剜了一坨像豬油一樣的藥膏,糊在我的腦門上:“那就多抹一些。”
過了許久,一旁的韓說才忍不住好奇地輕聲問道:“哥,難道這事驚了聖駕?陛下也跟你一起回來了嗎?”
“這種事情我回來處理就好,怎能讓它折了陛下的雅興。”王孫也不看他自顧自地捧起我的臉來,仔細端詳了半天。
“那你們查出怎麼回事了嗎?”韓說又在一旁問道。
“還在查,可有件事是可以肯定的。”王孫不看韓說,只顧著把我額頭上的藥膏塗勻開來:“後面藩籬那個洞有人為破壞的痕跡,這些畜生也是被人故意放進來的。”
“為何要這樣做?若只是為了引起騷亂,上林苑的猛獸各個登記在冊,若論極為兇猛的猛獸,也就不過一兩隻而已。也都是百般小心,特意留給陛下獵取的。若說後院藩籬剩下的那幾只,也全然是為了怕陛下不夠盡興,才特意備的。”
“若說放出來那些傢伙來真想置誰於死地,這樣的程度,又有何用?何況還是挑陛下出去狩獵的時機,若不是公主突然駕到,此時的行帳中哪來的人呢?這事若是被抓出來,必是要殺頭的重罪啊。”王孫輕顰眉頭,沉默了幾許,方才冷笑一聲:“這麼想想,此事做得倒是有些婦人之仁。”
“婦人?”韓說眉頭一皺,一時沒能明白王孫的意思。
“春圍雖看起來只是王公大臣聚在一起狩獵,但卻是祭祀大事,其義在於期盼新的一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現在鬧出這等事,豈非不祥之兆?”王孫皺著眉頭,放下藥瓶:“你也知道,此次春圍,太皇太后是十分不同意的。幾位先祖為了不耽誤農時,都是在秋收之後,才舉辦秋圍。老太太覺得,咱們陛下應該效仿先祖,勤儉愛民……太皇太后信奉的是黃老之術,自然覺得帝王應該清心寡慾,與民休息。講究的就是省苛事,節賦斂,毋奪民時。高祖時,不是還有‘天子不能具醇駟,將相乘牛車’的說法嗎?”
韓說望著王孫閃爍的眼睛,忽然恍然大悟道:“哥哥說的極有可能,還好你先行趕回來收拾這爛攤子。這事若是傳出去,長安城裡那麼多條舌頭,又不知道要怎麼議論了。”
“老太太怕是就想要這事傳回長安去,鬧的越沸沸揚揚越好。到時方可由汲黯帶領重老臣向陛下施壓,就說是德背祖先,有違天命,到時方可有理由阻撓陛下的新政推行,”王孫的眼眸慢慢暗了下去:“陛下剛登基時候,拜原先的太子太傅衛綰為丞相,當即下令‘舉賢詔’,意在尋求賢良方正、能言直諫之士。原本我一直疑惑,衛綰尚儒道,一生恭謹行事,默默無言,可為何要在那樣敏感的時候提出,要在所舉的賢良文學方正之中,獨獨罷除法家和縱橫家,觸了老太太的逆鱗……聽起來倒像是贊成陛下尚儒,實則未嘗不是老太太的唆使,想要給陛下一記當頭棒喝。”
“平時裡看著衛大人雖溫和木訥,實則剛直不屈,未想到竟也如此趨炎附勢?”韓說嘆道。
“衛大人也是不易,太皇太后大權在握,像他這樣有背黃老思想的大臣,本就是太皇太后的眼中釘肉中刺。如今他躬身潛退,可朝野之上,儒生的力量不減反增,丞相魏其候竇嬰雖說是太皇太后的外甥,但曾阻撓過太皇太后讓先帝於梁王‘兄終弟及’的想法,老太太一直耿耿於懷。且竇丞相出身儒家,太皇太后此事怕是也無人可拖,才想起來她老人家這個忤逆的外甥來。”
“那今日之事會不會也……”
“如此只是你我兄弟二人私下裡的忖度,尚未查清之事,切勿妄作定論。”王孫的面色有一些凝重,他平日裡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似乎把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如今卻掛上了愁雲靄靄之色,可見此事,並不好處理。
韓說也跟著他皺了皺眉道:“若真要是太皇太后所為?哥哥你就算是想捂,可又真的能捂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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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孫被他這樣一說,臉上神情似乎更凝重了一分,兄弟兩個面面相覷,一個個愁眉緊鎖。
我看著他倆想不出個究竟來,思忖了片刻,在一旁輕聲道:“若是王孫去求公主呢?公主畢竟身份尊貴,若是她願出面佐證,今日行帳中並未有異,只怕別人說什麼,也是百口莫辯了吧。”
王孫聽完我的話,低頭思索了一陣,轉過來望我:“這到也不失是一個辦法。”
“可是公主方才也受到了驚嚇……不知道,她是否會願意幫忙。”韓說有些忐忑。
“公主自然是站在陛下這一邊的,定不會有什麼問題。”王孫說罷,正欲拂袖而去,卻被我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臂,他回過頭來看我,皺了皺眉:“又怎麼了?”
“王孫我……我想請你幫忙……”我望著他,吱吱唔唔地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阿青好像在這裡……你可不可以告訴他……我也在這裡。”
王孫狐疑地望著我,有又望向一邊的韓說。
“方才騷亂時,我趕到公主行帳,就看見一個伸手了得的騎郎已經在那裡護衛了。公主喚他衛青。阿鸞說……好像是她要找的那個阿青。”韓說連忙解釋道。
“姓‘衛’?”王孫一皺眉,明亮的眼眸又望向我,沉默了半晌說:“他可是有個姐姐,前些日子,從公主家送進了宮裡。”
我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