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著她似乎並不是玩笑的神情,沉默了片刻,鼓足勇氣抬起手來,輕輕抓住抵著我的面頰的匕首,輕聲說:“你慢些,我怕疼,自己來好了。”
說罷,緊緊閉上眼睛,一咬牙,便握住她手中的刀刃,朝著自己的臉頰狠狠地摁下。
她見狀趕忙一把奪了過去,一把將匕首插回我腰間的刀鞘之中,望著我驚詫的臉,冷笑一聲說:“你瘋了嗎?還真是不禁逗,居然當真了?”
我恍然錯愕,半晌才啞然道:“逗我?”
她見我的表情,像真是當真了,嘆了口氣,輕輕抬起手指,推了推我的腦袋:“你這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東西?”
方才我可是真下了狠心,刀割在臉上畢竟也不是兒戲。可方才我確實被那個王公子上把我從阿青身後硬生生拽出來,確實嚇到我了。
這才真的明白二哥以前那席話的用意。原來美麗的皮相,也是一件極易惹來危險的東西。
我算是鼓足勇氣下了決心,如今洩下氣來,不由眼眶立馬朦朧了起來,鼻子一酸,倒覺得是受了委屈一般,哽咽道:“我只想和阿青在一起,不給他再添麻煩。”
綠曜望著我,久久地嘆了一口氣:“你不犯傻,才叫不給他添麻煩。”
說罷她轉一把摁住我的肩膀,重新把我推置銅鏡前。我從迷濛的淚眼中窺見鏡中自己的身影,月白綢緞底的衣裙上青墨色的菡萏,腰帶前襟都是一抹淡雅的綠色,與我髮間飄零的青色髮簪相互映照,看起來格外的協調。
我從未穿過這樣好的衣裙,望著鏡中的自己久久移不開視線。
綠曜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條薄如蟬翼的面紗,覆在我的臉上,半遮住了我的面孔。
“這樣不就好了,這條面紗你以後常帶著便是。”
紅衫姑娘端著食物推門進來,看見起身坐在一旁梨木桌前神色如常的綠曜,還有倉惶之間轉過頭看向她,眼睛發紅的我,怔了一下,方才輕移蓮步走到桌前,把手中端著的食盤重重地放置在桌上,對著一邊的綠曜厲聲道:“你又怎麼她了?你多大的人了,怎的還要欺負一個小丫頭撒氣嗎?”
“這丫頭就像水做的一樣,我也只是隨便逗了她兩句,她就眼淚汪汪的了。”綠曜並不抬眼看她,表情淡漠,聲音也冷淡。
“我難道還不知道你嗎?若你還是氣不過,他就住在對面,你拿小姑娘撒什麼氣。”紅衫姑娘走過來一把拽住我的手,把我引到桌前,讓我坐下,順手盛了一碗香氣撲鼻的粥遞到我的面前。
我忐忑地望著不敢吃,抬頭望著對面綠曜,她似乎並沒有在意,俏麗的臉上依舊是一副冰冰冷冷的樣子,沒有半點神采,忽而抬眼望著我,冷哼一聲說:“你不吃飯看我做什麼?要我幫你吃嗎?”
紅衫把食盤中的幾個碟子取出來放在我的面前,裡面的吃食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我腹中飢餓,輕輕地打著小鼓。
紅衫又把筷子遞到我面前,見我不敢接,忙轉頭對旁邊的綠曜說:“你冷著面孔坐這裡盯著她做什麼,就不會去別處涼快嗎,別再這裡倒了人家的胃口。”
我原本以為綠曜的性格聽了這話是會生氣的,誰知只見她神色並沒有變化,似乎習以為常,並沒有被激怒,倒是十分聽話,站起身來讓到一邊去,繼續用她清冷的目光凝視著我們。
我倒覺得她冷冷望著我的模樣,煞是憨直可愛,不禁破涕為笑。
綠曜不知道我笑什麼,纖纖玉手拖著香腮,怔怔地望著我,唇邊冷冷地哼了一聲說道:“傻丫頭,你笑什麼?”
“姐姐美貌,我二哥他配不上。”我湊上前去,直抒胸臆,想要討好她。
“你知道什麼?”她的表情依舊看不出什麼喜怒,說話的聲音感覺都是從鼻下冷哼出來:“若我說,今日一直牽著你的那個小情郎也配不上你呢?”
我微怔,聽她這樣一句,對她的敬畏與喜歡立刻煙消雲散,心中不免微慍,怫然作色道:“他怎麼能和阿青比?”
“大言不慚。”她似乎也有些被我的直言不諱激怒了,平靜冰冷的臉上也終於有了神色,橫眉輕挑,對著我冷冷地說道:“先生的驚世才情,整個平陽都容不下他,你那小情郎又會什麼?”
我聽了不由怒氣填胸,疾言道:“若沒有阿青,你那身懷驚世才情的先生早就在半道上活活餓死了。會彈琴唱歌就很了不起嗎?我的阿青不光懂騎馬,更懂馭馬之術。二哥他堂堂男兒,連馬都不會騎,比阿鸞都不如,又怎麼可以跟阿青相提並論?”
“騎馬?你出門看看這翡嵐閣每天來來往往的客人,怕是有一大半都曾鮮衣怒馬、策馬風流過,這其中又有多少是成日糾纏於本姑娘。”她也冷笑一聲,對著我橫眉冷目,疾言厲聲道:“若不是翡嵐閣是做這營生的,當真覺得唱先生的曲給這種粗莽武夫聽,都是對先生的一種侮辱。”
“山野莽夫?”一聽這四字,我的嗓門也不由地大了起來,面色也跟著一陣潮紅,激忿填膺道:“就算阿青是你說的山野莽夫,可是幾次險象環生生死之際,他都對我不捨不棄。我的阿青,斷不會像二哥那般,為了追名逐利,就可以狠心舍下姐姐你,執意要去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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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脫口,便覺得自己方才失言了。
她突然啞然失聲,原本一雙憤怒的眼睛中的火光漸漸熄滅,久久地望著我,竟沒有說出一句話來,終於她長舒一口氣來,彷彿將那份怨氣嚥了回去,轉過頭去不在看我,也不再作聲了。
我確實意識到自己一時激憤,失言刺到了她的痛處,心中有些愧疚,覺得綠曜姑娘也並非是真正對我有什麼惡意,胸中的怒氣也消解了大半。
她心中只是戀慕二哥,就像我喜歡阿青一樣。
倒也是我挑起頭先說二哥配不上她的,都是我不對,不由地低下頭去,不敢看她。
身邊的紅衫姑娘倒似乎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她硬把勺子塞進我的手中,俯下身來對滿臉羞愧的我說:“再怎麼擁有驚世才華,若是薄情寡性,便算不得好男兒。方才見你文文弱弱、低眉順眼的樣子,還以為你是個柔和的性子,未想到你竟也是這樣能言善辯。”
說罷她朝著一遍悶不吭聲的綠曜望了一眼:“這識人斷物的本事,怕是比某些自以為閱人無數的還要高明幾分呢。”
我低著頭不敢看紅衫姑娘的眼睛,拿著勺子的手有些顫抖,輕咬著嘴唇喃喃地說:“方才是阿鸞失言了,都是阿鸞魯莽,不懂禮數,胡言亂語惹姐姐傷心了,還請綠曜姐姐看在阿鸞年少無知,不要怪阿鸞了。”
“怪你什麼?怪你一句罵醒了她嗎?”紅衫姑娘輕笑,把桌上乘著熱粥的碗朝著我面前推了推:“這些話,我們跟她說了沒有千遍也有百遍了,可是她就是不聽。如今從你嘴裡說出來,她只怕才當回事呢。想想連你小小年紀都看出其中端倪,她卻只願自己是個睜眼瞎,成日掩耳盜鈴,自欺欺人,還真是諷刺,只讓我們這些做姐妹的白白為她擔心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