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綠曜,她宛如一朵青蓮,靜靜地盛放在錦衣華服、燈火闌珊之間。
我被阿青拉著,忐忑不安地穿行在聲色犬馬之間。人聲喧囂,觥籌交錯,這樣的世界,是我有限的記憶中未曾有過的。
阿青把我的手攥得好緊,他的掌心溫暖又潮溼。
他似乎也跟我一樣忐忑,卻未曾自察,握著我掌心早已生出了一層薄汗。
可即便是我我知道阿青與我是一樣的不安,卻仍覺得自己彷彿被溫熱的火爐熨帖著。
沸反盈天、熙熙攘攘之間,卻有身處銅牆鐵壁之感。
閣樓內燈火通明,宛如白晝,琴音嫋嫋,曲曲婉轉。
我不由抬頭張望著四周,只見那些絡繹不絕的錦衣賓客,攢動間,皆望向盡頭是一抹瑰麗的身影,隨著琴聲起伏,如泣如訴,不斷地拍手稱絕。
我也好奇了,想要從擁擠的人群縫隙之間,去看個分明。奈何我身量不足,人影綽綽間,還未看到一星半點,倉皇未定之際,就已被阿青地拉出了人群,沿著側面的扶梯悄然沿扶梯蜿蜒而上。
於是,我終於掠過喧囂的人群,看到了她。
美貌如花,眉眼如畫。
十五六歲的模樣,身著一襲水綠底子、青白花色的外裳,身下青黛色的裙襬鋪開,宛如乘與青蓮之上。
她撫琴低吟,顧盼生姿,眉間輕顰,雙眸如曉月秋水,似能勾走人的心魂。
時而低眉淺吟,歌聲清寒,時而又如冰雪初化,曲意回溫。
她似是在訴說著一個讓人著迷的哀愁故事,讓這些賓客為她沉默,也為她歡呼。
我於閣樓之上,遙遙地望著她,險些要被她把心魂攝去了。
許是我見識淺陋,從未見過如此,讓人無法不去注目凝望的美麗女子。
可阿青緊緊抓著我的手,把我帶回到現實世界中來。
他轉過頭來,看著有些晃神的我,一言不發,卻暗自把我的手攥得更緊。
我望著他宛如漫天星辰一般明亮又溫柔的目光,不自覺碎步上前,靠近他的身側,只覺得他的氣息立刻將我包圍,隔絕了耳邊一切喧鬧,讓一切都又寧靜了下來。
二哥領著我們徑直穿過一路隔著雕花的木窗欞不斷傳出的溫香軟語,觥籌交錯,直到走廊盡頭的一間房,方才停下腳步,輕輕地敲了敲門,恭敬地說道:“姐姐,我帶他們來了。”
“進來吧。”屋內傳來一個婉轉卻透著慵懶的女聲。
二哥推開雕花的門,示意我們跟著他進去。
阿青拉著我走了進去,進門的一剎那,一股香脂氣息撲鼻,幾乎嗆得我輕咳了幾聲,方才抬頭望見一室的景色。
紫色的紗帳中的柔軟的被衾,青銅的香爐中檀香嫋嫋,燭盞輝輝,房中花梨木的圓桌前,正襟危坐坐著一個身著繡著色彩斑斕的彩蝶的紫色華麗衣裙的女人,,貓一般的眼睛,打量著呆呆佇立在原地的我和阿青。
“姐姐,這就是我方才說的我老家裡的小妹。旁邊這位小哥也是我的朋友,想在您這借宿一晚,明個一早就離去,絕不會再多叨擾姐姐的。”二哥笑意盈盈望著面前的女子,柔聲說道。
“這都是小事,只是啊,你家的這個小妹妹……”那女子明亮的眼眸將我從頭到腳都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目光最終又落在了我與阿青緊緊相握手上,嬌豔欲滴的紅唇不由一抹輕笑:“延年啊,你家幾代都是伶人,怎的這墳頭上突然冒出了青煙,竟也會生出這樣的妹妹來。你就不要騙我了,老實說,這姑娘你究竟是從哪弄來的?”
“姐姐,女人還是不要太聰明的好,不然,這臉上可是容易生細紋呢。”二哥訕笑著急忙上前,輕輕地站在那女子的身側,彎下腰去,一雙修長的手輕輕地按摩著那女子的肩頭:“她管我叫一聲二哥,自然也算作是我的妹妹,姐姐你就不要多心了。”
“算了,你行事素來詭譎,我向來也都不過問的。只是你帶著這樣的妙人出入我這風月場所,可要當心那些不依不饒的看客,別給我生出什麼事來。昨個琴萱還因為不願陪酒,被一個無賴拉著鬧了好一陣子,免了他的酒錢,這才肯離去呢。”說著,貓一般的眼睛漫不經心地掃了我一眼,唇邊的笑意卻不減:“你帶著這樣的女孩子來我這裡,若是被那些混子看了去,過來糾纏,到時候姐姐我可管不了。”
“姐姐放心,定不會給姐姐生出什麼亂子的。”二哥笑著又輕輕地幫著女子捶著肩膀,抬起頭用眼神招呼著我和阿青說道:“還不過來謝謝嵐姐。”
阿青忙拉著我上前朝著嵐姐作揖道:“多謝嵐姐收留。”
我抬起頭,發現嵐姐如同貓一樣的眼睛依舊打量在我的身上,不知為何,眉宇間竟輕輕地一顰,轉首望向身邊的二哥說:“收留你們一夜可以,不過姐姐我有個要求。平陽縣裡的伶人館子也就那麼幾處,你也大都熟絡,你若是想要你這妹妹將來也做咱們的營生,可不許送到除了我翡嵐閣以外,其他伶人館子去。以她的色貌,若是送去別處營生,假以時日,怕是我翡嵐閣的營生就要做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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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輕笑,俯下身來,一邊望著我,一邊低頭在嵐姐耳邊低語道:“姐姐多慮了,延年怎會恩將仇報呢,再說了,姐姐看我這妹妹,年紀雖還小些,但假以時日,這平陽縣中又有哪家伶人館子容得下她。”
“呵,你還是這般油嘴滑舌。要不自你走後,綠曜一直想你想得魂牽夢繞的。總是唱這些叫人沒法歡喜的曲子。你聽聽!”嵐姐佯裝慍怒地翻眼瞪了二哥一眼:“都是出自你的手筆。”
二哥只是淺笑,似乎並無意接話,低頭不語。
嵐姐又轉過頭饒有興味地看我:“話說回來,你這妹妹,這偌大的平陽,怕也是隻有一個去處了……你不會真是打這份主意吧?”
二哥沉默了半晌,忽而輕笑,附於嵐姐耳邊小聲說道“姐姐聰慧,自是猜得透我的心思。作為兄長,自是有責任為她指一條明路,才不至叫她明珠暗投。”
嵐姐也輕哼了一聲,嘴邊掛著淺淺的笑意,但著實讓人難以看透她的心思,她轉過頭來,幽幽地望著我身邊的阿青,半晌才說:“你既是打這份心思,我也就不再多言了,只是延年啊,你這樣的打算,會不會有些不近人情了?”
“姐姐心慈,但也是在這世道中浮沉多年,自是曉得,咱們這種營生的大多都是身不由己。”二哥沒有順著嵐姐的目光看向我和阿青,只是低著頭輕聲附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