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灩湫原本聽兩個小女生閒聊覺得挺好玩的,此時聞言睜開眼,正好看到一個身材肥胖的中年教師右胳膊夾著書,左手提著茶杯走到講臺上,他是班裡的歷史老師,也是年級中公認的“敬業”教師,出了名的早到晚退,不知讓多少學生心裡吐槽埋怨不已。
尤其遇到最後一節課的時候,中午要去食堂搶飯,晚上想早早回家,但逢他的課,這兩個目標都不會實現。同學們也學會掐點,臨到下課前十五分鐘沒有人敢提問題,因為趙魔頭能滔滔不絕地給你講半個點,還得加一句“這個解釋起來太複雜,簡單地說……”
瞭解現在的環境之後,楚灩湫倒覺得這個“趙魔頭”挺好的,他的知識非常豐富,而且闡述得毫不枯燥,給他一個點,他能給你講出一個立體來。最顯著的效果就是,他學生的歷史分在年級排名中普遍靠前,偶爾考試時碰到出偏題的試卷,他的學生也能得高分。所以是個讓人又愛又恨的魔頭。
收起數學卷,想著選擇題處的一片紅,楚灩湫不由有些心疼原身。事實上很多題她都能算對,但她會認為自己選出來的不正確,總是再三猶豫否定,最後但凡是自己算的她都不選,而由於選擇題耽誤的時間太多,後面的其他題型基本上沒剩多少時間去作答了。她雖然意識到自己又做了錯誤的決定,但這已經形成了習慣,或者說是一種心病,每次她都會下意識地避開自己的選擇,久而久之形成了惡性迴圈,而她慢慢地習慣了,周圍的人也習慣了她是“差生”的形象,一切平靜無波。
原身的一生處處充滿遺憾,這其實和她的性格有分不開的關係。受父母一輩的影響,她害怕主動做出選擇,凡事只會消極迴避、被動接受,無論好壞,哪怕她心裡不喜歡也只是默默地承受不反抗,包括她的婚姻家庭。
這種性格還真是讓人抑鬱無力,楚灩湫嘆口氣,又想到了她的心願。哪怕她留下的遺憾數都數不清,但萬中之一的遺憾也是最讓她耿耿於懷的,便是唐斐彬,那個曾經給過她陽光和溫暖的少年,是她的初戀,是她的救贖,也是她四十年生命中唯一的彩色。
想起原身與唐斐彬的開始,楚灩湫再次嘆了口氣,這下有些麻煩了。
自己穿越來的時機的確依如往常般是關鍵時期,因為正是原身在語文課上的遭遇,才促成日後她與唐斐彬的緣分。
原身當初是真的寫了作文,只是早晨臨出門時遇到了酗酒而歸的父親,被他撒酒瘋給毀了,所以被點到名時她只能對老師說忘記帶了,但又沒法證明自己確實寫過,以她的性格可不會當堂背誦出來,最後被一些同學嘲笑她是成績和人品都不及格的“謊話精”,尤以高亮為首的幾個男生,閒得無聊時就拿她當成笑料調侃。
“我寫了。”在幾人的嘲笑中,“楚灩湫”只能卑微又執著地反覆強調。
“寫了忘家裡了唄,這種藉口我小學三年級後就不用了。我說,你怎麼不說是寫完後讓你爸媽給撕來玩了?也許看在這麼有創意的說法上,我們還會信了呢,對吧大夥兒?”高亮起鬨道。
聽著眾人的鬨笑聲,“楚灩湫”低下頭,狠狠地捏著衣角,因為他剛巧說對了,心裡止不住的委屈和心虛湧上來,只能不斷地祈求趕緊期末分班,到時候分到不同的班裡見不到就好了。
可惜她的期望落空,高二分班後她又與高亮成了同班。有時候陌生人變成熟人也許只是一個玩笑的功夫,所以為了儘快和周圍的新同學熟悉起來,高亮會時不時講些笑話,瞥見角落裡的“楚灩湫”,便將她之前的事情當成笑話講出來。也許在高亮看來這不過是些玩笑,大家笑笑鬧鬧增進感情也沒什麼,但在當事人看來,無異於是在她千瘡百孔的傷口上拿著鈍刀來回磨,磨掉了她那卑微的希望。
“夠了吧你,講的些什麼狗屁笑話?!全天下就你有千里眼是不是,就你能精準地看到人家究竟有沒有寫,是不是忘在家裡了?照你這麼肯定的說法,我還說你是偷窺狂呢,不然怎麼會知道人家在自己家裡發生的事情?”
“哈哈……”
“楚灩湫”蜷縮在角落裡絕望的時候,卻突然聽見有一道響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彷彿劃破了籠罩在自己周身的黑雲,讓她心中亮起了光點。她有些不確定,又有些迫不及待地抬頭循聲望去,便見一個高高大大、面板曬得有些黑卻難掩帥氣的男生正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看著高亮。
高亮沒想到會有人這麼說自己,畢竟先前這些話自己也跟很多人說過,從沒有人懟過他,聽著周圍人因眼前這個男生的話發出的更大鬨笑聲,高亮一時羞惱不已,“我跟她是同班同學,當然瞭解她那種人了,不用去她家看都能猜得一清二楚。”
“原來你就是這麼對待自己的同學呀,這還是當人家面呢,誰知道你背後會說些什麼詆譭同學的話。嘶,瞧我這胳膊上起的雞皮疙瘩,我還是離您遠些吧。”男生誇張地一邊退一邊搓著手臂。
“你,你……像她那種差生還用得著我去詆譭?她的存在就是給班裡拖後腿的,而且她本身就是個‘撒謊精’,你都不認識她就強出頭,等你以後瞭解了肯定會後悔今天的舉動。”高亮本想罵回去,又怕自己給班裡同學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會影響之後的班幹部選票,只能忍下來。
“哼,我告訴你,從今天起她就是我唐斐彬的女朋友,這個頭我還就出了,而且以後都不後悔。”唐斐彬走到“楚灩湫”面前將她從座位上拉起來,然後看向愣住的高亮警告道,“你給我記住,再讓我聽見你散播我女朋友的壞話,我保證會讓你去後悔的。”
“楚灩湫”望向握住自己的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很溫暖,很有安全感,只覺得心中的光點在不斷地擴大,越來越亮。有多少年了,自從外婆去世之後,她再也沒感受到別人對她的關心和維護了,原來還有人願意保護自己。此後的兩年再也沒有人來故意找茬嘲諷她,“楚灩湫”過得非常舒心,哪怕家裡仍然一團糟,但她找到了自己的寄託和慰藉,找到了她人生的全部。
楚灩湫忍不住趴在桌上,自己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擅作主張改變了開頭,那接下來又該怎麼繼續發展呢?畢竟原身最迫切的願望是想知道唐斐彬和她分手的原因。故事的開頭都改了,她又怎麼成為唐斐彬的女朋友,連女朋友都不是,還談什麼分手?又怎麼完成原身的願望呢?
“楚灩湫,上我的課可不能睡覺啊。溫故才能知新,你起來精神精神,順便評述一下之前學過的近代民族工業的發展。隨便說,發展的歷程、特點、影響因素等等都可以。”趙老師瞅見班裡有一個同學趴在課桌上,便直接點名提問。
“……”楚灩湫站起身,回想原身的性格,於是頂著老趙鼓勵的眼神和同學們焦急期盼的神色低下頭,只能在心裡默唸一句對不起了,“我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