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琛這回聽真切了, 臉上漸而浮現出不可置信的模樣, 眸子登時眯了起來, 一字一頓地問:“為、何?”
問出這兩個字, 他腦子裡靈光乍現, 才突然想起一個可能——
“你是不是看到了……看到了我和皇嫂……”沈雲琛猛地從床上掙了起來, 好不容易稍有癒合的傷口登時又裂開了, 血跡漸漸漫上純白的褻衣。
他卻渾然不覺似的,大步朝顧時歡走過來,一把握住她的手, 用盡全力地握住,急道:“你誤會了!嬌嬌,你誤會了!”
顧時歡使勁想抽回手, 卻怎麼也抽不出來, 只好由他握著:“誤會什麼?美人邀約,你真是迫不及待了, 縱然傷了也要去同她在角落裡互訴真情, 若非我親眼所見, 你還想蒙我到幾時?!”
沈雲琛眉頭一皺:“你看到什麼了?又聽到了什麼?”
“看吧!果然是這樣!”顧時歡氣紅了眼睛, 淚意一時奔湧, 漫出了眼眶, 模糊了視線,“我看到你抱住了她!我還聽到你說喜歡她!夠、不、夠?!”
她使勁去掙脫自己的手,拼命想離他遠遠的。
沈雲琛見她的細白幼嫩的手腕都被自己勒出濃重的紅色, 終於不忍, 手下用勁稍松,正好她使勁掙著,一時便掙脫開來,脫出的手由於慣性便“啪”地一下打在他下頜處。
聲音極響,像打了他一耳光。
顧時歡登時後退一步,撇開臉去,默不作聲了。
沈雲琛見她一時冷靜了,才道:“我沒有抱她,是她突然抱了上來,我……我很快便推開了。”
他頓了頓,帶著幾近絕望的坦然:“我說的也不是喜歡她,而是‘喜歡過她’——沒錯,我喜歡過她。”
他一直想要瞞著顧時歡,將過去的事情封存起來,沒想到卻還是猝不及防地被她親自掀了開來。
或許他早該說清楚,反倒不致於落入此刻的田地。
可是,現在說這一切是否太遲了?
一想到她獨自一個人看著他和顧時初相擁,一個人縮在角落裡哭泣,一個人悽苦無助……他就禁不住覺得,他配不上她。
她總是對他毫無隱瞞,而他卻次次違背諾言,不敢坦誠那段所謂的過去。
顧時歡閉了閉眼,眼睫上全被淚水糊成一團,心還是一抖一抖的,每一次抖動都帶著針扎一般的痛意。
這樣的答案並不能讓她歡喜。
就算如他所言,是她看到和聽到的東西出現了偏差。
或許那時淚水糊了她的視線,讓她沒看清到底誰先擁抱誰,或許微風的突然停滯消散了他尾音上的“過”字,讓她只聽見了“喜歡”二字。
但是,這有何區別呢?
他喜歡過顧時初,不代表現在不喜歡了。
如果真的不喜歡了,他早該釋然,早該同她說起那段“荒唐”。如果真的不喜歡了,早該立刻推開顧時初,而不是等她惶然離去時還擁在一起。
所以說,“喜歡過”和“不喜歡了”是不能等同的。
她對他全然的相信與交付,到底還是換來了保留和背叛。
顧時歡雙唇微抖,嘴角諷刺:“什麼時候?你什麼時候喜歡上顧時初的?”
沈雲琛覺得自己此刻像被押上刑場的罪犯,帶著必死的決然:“十年前。”
腦子裡“嗡”地一聲炸開了花,顧時歡霎時手足冰涼,找不回一絲溫度。無數的想法湧入腦中,心裡反而空落落的了。
反反覆覆只剩了三個字——十年前。
十年前,她還只是個幼.女,顧時初也不過九歲爾爾,便是沈雲琛他自己,也不過十一歲的年紀,居然那時候……居然那時候他就喜歡上了顧時初!
情深如許,真是感天動地啊!
偷偷摸摸惦記了顧時初十年,很苦吧?看著顧時初嫁給太子,很苦吧?被迫娶了她這個不喜歡的女人,很苦吧?顧時歡近乎惡毒地想著,臉上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
轉而她卻笑不出來了,她又覺出了自己的可悲。
她想起那日慶熙街一瞥,他為她駐足,傻傻地將路都堵住了。她還以為是自己的魅力迷住了他,大言不慚地朝他笑:“原來你那個時候就已經被我的美貌所傾倒了呀。”
現在回想起來,簡直像個跳樑小醜。
她以手背覆眼,擋住眼淚:“我問你,你回京那天看到我而停馬,是不是……是不是將我認成了顧時初?”她與顧時初本就有些像的,這樣便解釋通了,她不過是顧時初的替身而已。
沈雲琛心口一顫,只想把這個哭成淚人的小姑娘抱進懷裡哄著疼著,可是他的手遲遲頓在空中,竟不敢伸過去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