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元贄又看到了楊欽義,這個前任的內樞密使,剛任的神策軍左中尉。
和過往一樣,馬元贄並不想看到這人。
神策軍左中尉,自己的兵權被割了一半去,自己的命也彷彿丟了一半。
還有,魚弘志已經失蹤了,是的,就是失蹤,不知道是從哪一天起,那個囂張跋扈的魚弘志不見了,悄無聲息的消失在這大明宮內,再沒人見過,也更是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儘管自己對那魚弘志恨得要死,可這事真的不是自己所為,那麼是誰?馬元贄現在能明白為什麼有傳言說仇士良是被嚇死的了。這能不讓人恐懼嗎?
哎,活著不易啊!
”楊公公,咱家可是盼來了你了,這幾年真是讓咱家都忙的無暇睡眠,好在今時有了楊公公分擔,咱家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馬元贄堆著熱情的笑容迎了上去。
”可是當不得馬公公親迎的,哎,聖人錯愛,許了我的職,咱們這做奴婢的,自又是不能逆了聖人之意。馬公公是知道的,我這人,最好清閒不過了,樞密使我還真是做的稱心的很,可現在這,哎,應了聖人卻是惡了馬公公,我這都無顏來見了“。
楊欽義一臉的愧疚,真摯的語氣讓馬元贄心裡直罵娘:”真是無恥至極,這個沒卵子的狗鼠輩,惺惺作態幾讓人作嘔,自己也是瞎了眼,以前怎竟沒看得出這人是這般的巧詐“。
”呵呵,楊公公這便是想的多了,咱們都是為聖人做事的,咱家何有不喜之意?況且這天下之事楊公公亦是知曉的,難啊,聖人難,咱們做事自然更是難上加難。可這宮內外的閒人們是不會體諒咱們的難處,竟盯著那些個不相干的,此次得了楊公公相助,咱家不知多麼快意的,這擔子,也稍輕了些不是“。馬元贄抽搐了嘴角,擠著笑說著。
”哎,得遇馬公公大量,我是愈發慚愧了,哎,現今唯有辦好了差事,才能上不負聖人恩遇,下不枉馬公公的苦心。既如此。那我便不和馬公公於此寒暄了,還是儘快上任的才是”。說罷,楊欽義拱了拱手便領著隨從火急火燎的揚長而去。
片刻後聽著遠遠傳來的馬元贄歇斯底里的叫罵聲,楊欽義扯了扯嘴角,心下的鄙夷不由得升了起來。楊欽義是頂瞧不上這些宮內的同僚的,宦官可以跋扈,可以擅權,甚至可以對這滿朝文武喊打喊殺,可弒君?楊家歷經數代不倒,便是知道什麼事情可以做,什麼事情不能做。如同自己一般,只遠遠的看著,或於天子少了些親近,可卻也不至讓天子心生懼念,內官又登不上那個位置,何苦來的弄的天怒人怨的?真是一個個的愚不可及。
——
陳權扶了扶頭上的幞頭,沒有頭髮支撐這幞頭總是要滑下來,特別是現在頭上的汗珠不停的滑落,這才剛剛過了新年,天還冷的很,可自己就如同披著棉襖在盛夏的太陽下烘烤一般。
幾百人如同按下了休止符,一時都停在了這裡等著前面斥候的回報,可剛剛唐琮的話讓自己半點底氣也無,五百人啊,光鮮亮麗的五百人,那麼的不堪?想了想,自己還是應該往外挪挪才是。於是一把拉起來杜方的馬韁,用眼色招呼了唐琮,一行人便從這好不容易擠了進去的包圍圈裡撤了出來。
“元季啊,咱們該準備逃了吧”?陳權抹了抹額頭上的漢,悄聲的說。
“度之,這斥候還未回報,你是多心了吧?這不是揚州,若是銀刀都想成事,那也要個二三百騎的。況且這宣武軍歷來也是跋扈的很,這銀刀都想來也不見得願意越境招惹強敵的”。唐琮還是覺得這陳權是膽子嚇破了,疑神疑鬼的。
“元季,你聽我說,咱們不同那些監軍府中人,假若,假若銀刀都果真來了,那監軍府之人或還可保了性命,可你我呢?我之事你是知的,自是不敢奢望求活了,可李大使于徐州何等處境你亦知的,你覺得你等會得以倖免?不管多心與否,你說這監軍府是無用的,那咱們便須得為自己謀個生路,若真的事發,也可求些生機啊“!
”嗯,那度之意下為何“?唐琮仔細思量了下,有些猶豫的反問道。
”嗯,我是不曉軍事的,也只能思量著如何逃命罷了,不知元季可知方才所見那冰河其名為何?通往何處“?陳權想了想這一路上的所見,終於想起不久前路過一條結冰的小河,冰層很厚,可總該有個流向的,於是問道。
”若是未記錯,應是獲水,東入汴水,可這獲水只幾丈之寬,又已冰封,阻不了騎兵穿橫的”。
“哎,先~~~~”。陳權的話還未說完,陣前突生起一陣騷動,忙抬眼望去,十幾個黑影遠遠的奔來,身後則是黑壓壓的一群騎士跟隨在後,前面的黑影不時的有人落馬消失不見,當前領頭之人大叫著什麼,卻也聽不清楚。
完了,果真來了。
唐琮無語的看了眼陳權,得到的是相同的無奈目光。
——
仇從渭拔出了刀,大喊著:“莫慌,莫慌,列陣,列陣,賊人不多,當無懼之”。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刷”“刷”拔刀的聲音一時不絕於耳,眼見這監軍府中人似也沒有多麼不堪,短暫的慌亂後卻也安穩了下來,各自拔出了刀,背上的弓箭亦都端起上了弦。陳權心下略定,可還是拉著徐州眾人悄悄的往軍後退去。
陳權是第一次見到騎兵衝鋒作戰的樣子,和當時那座小廟的路過的騎兵不同,現在該如何形容呢,像是在地鐵站裡等車,轟隆隆的響聲由遠及近,地面在輕輕顫抖,抖動由腳下慢慢傳至全身,氣息有些壓抑,心臟也會稍蹦的歡快些。
冷兵器時代的騎兵並非後世的鋼鐵怪獸,可在這個時代,所帶來的心驚卻是如同直面呼嘯的列車一般,哪怕自己只是墜在最後,遠遠的看著。
“大郎,大郎,包裹裡可還有麻衣”?陳權突然對著杜方低聲叫著。
“沒了,李大使給備的都是錦袍”。杜方小心的摸了摸身上的袍子,又輕輕撫平了胸口處一道褶皺,悶聲的回覆著。
陳權看了看監軍府清一色的制式黑袍紅披風,又看了眼徐州眾人同樣相仿的絳色圓袍,再看看自己和杜方身上。哎!
只一個眨眼的功夫,十幾匹無主的戰馬裹挾著唯一的一個活人衝了過來,身上插了兩支箭的仇義叫喊著:“監軍,有賊人”。
話音剛落,遠遠的一支箭便將其穿胸而過,仇義一下就栽下馬來,抽搐著。跨下的戰馬嘶叫著原地打了幾個圈,又是一隻箭劃過了飄起的鬃發,驚的馬兒猛踏了一腳,又匯合了身後的馬朝著陣中衝來。
“射馬,射馬,快”。立在軍陣正中的仇從渭可能亦是知道身邊的這些軍士都是什麼德行,並未號令讓過,忙叫喊著射馬。
“嗖”“嗖”’嗖“前排的軍士手中箭放了出去,未等聽見戰馬中箭的嘶叫,監軍府軍士便被迎面而來的箭支射倒了一排,慘叫聲中後面的軍士如同見了鬼一般,瞬間便拍馬掉頭開始逃命。
陳權現在特別的同情仇從渭,他這身邊帶的都是些什麼人啊。這敵人大概還有幾十步呢,就這麼的作鳥獸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