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權躺在驛站的床榻上久久不能入睡。他的情緒很複雜,見到了李德裕這個時代的風雲人物讓他有些興奮。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計劃基本上落空了,可能如果知道那將來之人是李德裕,那他一定會躲得遠遠的。
這是個被當今天子厭棄,百官嫌惡的老人,是的,自己只是個小人物。可黑暗中會有多少人在盯著那個老人呢?
自己想要往高處爬,認識了現在的李德裕絕對於己沒什麼好處。
還有就是包裹丟了,盤纏沒了倒還好,可靈佑交給自己的書信也沒了,這才是大麻煩。
哎,或許自己應該回溈山,尋個時間還了俗,在同慶寺周邊弄塊地,再找個小娘成個家,生上那麼三兩個孩子,就這樣男耕女織的活過這一世。
那些護衛到底是誰的呢?將要入睡的陳權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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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陳權睡得並不好,不僅僅是因為胡思亂想,更是這身上的錦袍穿起來不大舒服,在這個環境下,陳權可是沒有赤條條的入睡的打算。呵呵,或許自己合該是個窮困之命,享受不得這些富貴之物。
天微亮,陳權就爬了起來,取了備好的洗漱之物,便自出去清洗了,走到屋外,卻見李德裕不知何時就已起來練著什麼功夫,細看了下,大概是後世太極拳那類的養生拳法。
草草的清洗一番,按不住手癢,陳權也站在一旁裝模做樣的練起了太極拳,可惜按照本山大叔的口訣,剛剛練到糊了,後面的動作就不知道了,看著李德裕瞟了一眼過來,陳權忙又把這洗牌,碼牌,抓牌看牌,糊了的過程迴圈重複著。
“法師,刀可還合用“?李德裕收了架勢,緩緩的吐了口氣。
“合用的,也只是做防身之備,尋常也用不到的”。陳權也忙停下這尷尬的晨練,回覆道。
“法師在怕”?李德裕拿起放置在一旁的手帕輕輕的擦拭著臉面,似笑非笑的問著。
“起初是怕的,後來想想便不怕了,可又仔細的推敲了一番,現在卻是更怕了”。陳權想了想,說出來一番有些矛盾的話來。
“哦?法師若有暇,可否與老朽細說一番”?李德裕有了些興趣,發出了邀請,陳權自然不會拒絕,便隨著他回了屋坐了下來,剛剛坐下,那侍女不知何時準備了茶又端了過來,陳權暗自想著,就這工作態度,不升職加薪都有些說不過去了。
“嗯,起初我是怕的,怕若是那些賊人成了事,我和杜家大郎恐也難得以倖存。可後來見到文饒公,想了想便不再怕了,文饒公雖是如今不得意,可卻絕不會為人所害,此事只是一樁意外罷了,既然如此,我二人這樣適逢其會的路人,亦不大會有何後患”。陳權仔細的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為何老朽不會被害”?李德裕繼續追問。
“嗯,文饒公還請先恕我冒犯之言,我曾聽人談及文饒公於今天子不喜之甚,便是百官亦多生怨念,可勿論是厭,是恨,亦或私下行巫蠱之事,卻萬萬無人願做此行徑“。
”文饒公為今已是遠黜,恐短時亦不得回還,稍假時日公之名於世間便自會淡去。可此時文饒公如被害,再起波瀾,卻是無人願見之事。
況且,文繞公如為人所害,今天子何自處之?朝臣何自處之“?
“哈哈,是啊,三十幾年前那武伯蒼之魂魄還看著這天下呢,此時老朽悄然去死才合了這世人之心。嘖嘖,世間人,為官者,為君者,或有昏悖之行,卻是無半個蠢類”。李德裕感慨的連連點頭。
“可若賊子欲害之人不是文繞公,那用得了這麼多官軍扈從之人必非常人,敢做下此事的賊子也自非良善,此行我與杜大郎還需在這江南之地停駐些時日,哎,這怎能叫我等不懼“!陳權嘆了口氣,事實上他有了些猜測,卻不便說出來,只是心底默默的念著,千萬別是那人就好。
“法師無須憂慮,昨日之事只是試探之舉,成事自是僥倖,事敗那些賊子亦不會再來”。李德裕不以為意的揮了揮手。
“不知法師二人此行欲往何處”?李德裕端起了茶微抿了一口。
“明州,徐州,長安”。陳權說這話時緊緊地盯著李德裕。
“哎,路途遙遠,法師當需謹慎些呢”。李德裕放了茶杯,輕嘆了一聲。
“哎”!果真是這樣,流年不利啊,陳權聽了李德裕的話有些鬱悶的也長嘆一聲。
“先前昭度公說您去了潮州,這卻不想於此能見到您”。陳權緩了下情緒,問出了心裡的疑惑。
“老朽之罪罄竹難書,自是不能一時便理的完的,此前於東都等著後續的罪名呢,想來也快到了。老朽自是不懼,可卻累了家小要與我同受此難,本該闔家齊至謝過法師,卻因昨日受了不小驚嚇,加之這一路行難,老妻小兒俱是病倒,倒是慢待了法師二人”。李德裕一臉的歉意對著陳權拱了拱手。
陳權自是連稱無礙,算是略過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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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法師言行,不似修法之人,卻不知何以遁入佛門”?兩人又稍談了些閒雜之事,李德裕方又問道。
陳權簡略的把自己的情況介紹了一下,也好奇的問:“為何文繞公如此不喜佛家”?
“你平日所見僧人為何等模樣?李德裕並未作答,反問了回來。
“嗯,家師靈佑禪師自是大德之人,平日所見僧眾亦無厭行,除了學法講道便是自耕自食”。陳權想了想回答道。
“晏子曾言:“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便是如此了。老朽亦非厭佛,是今時這大唐必須厭佛。且不論這釋教於中土之名教相悖之理,便說這會昌年禁佛所得,老朽記得清楚,佛禁之時毀寺四千六,還俗稅戶二十六萬。招提、蘭若四萬餘,得稅戶十五萬,而由此所獲膏腴上田更是數千萬傾。”
“這大唐有幾個千萬傾良田?又有幾個數十萬的稅戶?世間之財過半為這滿天下的寺廟所據,這佛怎能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