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元贄覺得自己是真的老了,他也是領軍出征過的,儘管是個閹人,但他敢說在那風餐露宿披甲枕戈的日子裡自己毫不弱於常人,可現今錦衣玉食的日子過久了,卻連拔刀都有些吃力了。
慣用的長刀太久未磨拭過,已生了些鏽跡,絹甲在奴僕手中的每一次束拉都會讓他喘不過氣來,這甲~,會昌六年才置的,於今也不過四年而已,這令他有些傷懷。
馬元贄固執的用手指摳著刀身上的一塊鏽斑,這給侍奉披甲的奴僕帶來了些困擾,卻也不敢聲張,刀是鈍了,然而能殺人的除了刀,還有權柄,後者才更加可怖。
仇宗亢跪坐在角落,卻未著面巾,殘缺醜陋令人噁心的面孔第一次展露在馬府人前,坦率說,這也是困擾奴僕們的另一個關鍵性因素,所以這手便多有不聽使喚,倒是讓馬元贄吃了些苦頭。
“仇二郎,咱家要去了,你也該去了吧”?好不容易穿戴齊整,馬元贄愉悅的輕嘆了一聲,又是揮了揮長刀,這才好似剛看到仇宗亢一般出言問到。
“馬公公,事後可否央您保我全屍?我活著遭了斷肢之劫,實不願死時再受此苦。還有便是~,我想為阿爺求個神道碑,仇家已是沒落了,可先人之業總也要表於後世的”。
仇宗亢的的坦然讓馬元贄心生了讚許,甚至有些遲疑,但只一瞬那一絲心軟便已消散,這位仇二郎可不是個良善,如不是自己小心恐怕真會枉死在此人手裡的。
“可,不過仇家果真沒落了嗎?你啊,勿需擔憂咱家會於仇氏不利呢。所以~,宮裡的娘子會活的好好的”。
仇宗亢聞言終於色變,猛然抬頭正對上馬元贄戲謔的凝視。方才的淡定已盡數化作了驚恐,仇宗亢伸手在臉上胡亂的抹著,他現在只想找回面巾遮住顏面,也遮起恐懼。
“哈哈,別怕,咱家說了,不會於仇氏不利的。咱家老了,還能活上幾年?於這天下事也無心理會,今時過後便靜心修佛安度餘生呢。嘖嘖,說起來咱家實在是佩服聖人,更是對仇氏敬慕有加。神道碑,聖人早時卻是提過要親書與仇大將軍的1,況且~,那娘子也在呢。你等著便是了,這事用不到咱家”。
“仇二郎,你也稱得上一世豪傑了,說實話,咱家真有些不忍~,可你也莫怪,不得不為罷了。況且你想要的不也都成了嗎?皇子已入了甕,咱家也糊塗的走到了今日,不過咱家還有一言相告,咱們這位聖人~,嘖嘖,好算計,心思也頗為毒辣,那娘子就算能得子嗣恐也不能成事的,而且~,今時之事會變成怎樣誰都不知,我聽說吐突士曄已經回宮了呢,或許~,我也活不成呢”!
馬元贄攙扶起了仇宗亢,極是和善的對其言說著,如是不知,怎也不會想到這是兩個將直面生死之人的交談。
“我~,命數如此呢,謝過公公忠言,我去了”。仇宗亢沉默著,好一會才是語出悲聲,拱了拱手深鞠一禮,徑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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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令孜一面替李溫整理著衣袍,一面喋喋不休的說著今夜的各種關節,李溫則是仰頭無聊的望著屋頂,心中早是厭煩不堪。
沒多時門監來報,馬元贄遣人討要佛骨來了。這倒讓李溫得了解脫,忙叫田令孜去請人入內。
見了來人李溫卻有些不知所措了。這人面紗覆蓋著臉龐,也不知是誰,有意出言想問,但又恐惡了馬府的人,那可是他這個皇子萬萬開罪不起的。不過想來既然得門監放入,應該身份還是無疑的。想到這李溫客氣的請來人坐下稍侯,又叫了田令孜去取佛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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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令孜正在藏庫中翻尋,卻被一聲尖叫驚的拔腿就跑,他聽出來了,那是鄆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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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宗亢死了,死在了鄆王的屋內,一把短刀抹過了他的脖子。
他的死,直將李溫逼到了絕路,他絲毫不認為自己的解釋會奏效,更不覺得自己這個皇子的身份能讓馬元贄或是天子高抬貴手。
刀是怎麼帶進十六衛宅的?這個疑惑李溫和田令孜都不敢再想,更不能去問,現今比這具血泊中的屍體更重要的是主僕二人要如何能活下來。
“你~,你說,這該如何是好”?李溫面上半點血色也無,鴕鳥似的躲在田令孜身後顫巍巍的出言問到。
“大王~,您~,這裡先交給我,我暫將此人藏起來,若有問詢也會周旋一番,您速速出府去尋陳太尉,去他經行的路上尋,去宮門前等,勿論何處必要在夜宴前尋到他,然後~,大王,您要央他效甘露事,誅殺馬元贄,或是~,行那逆邵之舉,當下也只得如此了”。
田令孜此刻卻是出奇的冷靜,他敏感的發覺,有人正逼著鄆王作亂,而且這也是留給鄆王唯一的一條路。
那麼陳權呢?是不是也面臨著這般處境?
“逆邵~?罷,罷,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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