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向安到家時,齊葛氏正在收拾行裝,見了他,她微微一愕,轉而笑道:“大人回來了。”
齊向安沒有應聲,似笑非笑地凝視著她,“夫人這是要出門?”
齊葛氏“嗯”了一聲,“我想去看看兄長。”
她說話時輕輕柔柔的,唇角會習慣性地往上揚,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柔和又迷人。
如今她年華已逝,頰邊的梨渦早已消失,然而在他的心裡,她的美貌一如當年。
齊向安怔了怔,伸手撫上她的秀發,卻被她偏頭躲開,不由微微一怔。
齊葛氏顯然也有些錯愕,匆忙找補道:“昨日頭痛,燻了些安神的艾,怕頭上的艾灰髒了大人的手。”
齊向安聽完她的解釋並未說話,默默收回手,目光掃向臥榻上大大小小的包袱,“內兄的屍首埋在城郊的墓園,來回不過一日的光景,夫人何需準備如此多行囊?”
葛留是吸食大煙而亡的,屍體本該被丟去亂葬崗焚毀,還是他的幾番運作才使他的屍首進了棺,入了土,每年可享人祭拜。
齊葛氏沒有說話,嘴唇漸漸有些泛白。
齊向安忽然拉過她的衣袖,將她圈進自己懷裡,柔聲問:“夫人到底要去哪兒?”
聞言,齊葛氏深吸一口氣,將頭埋在丈夫的肩頸處,一滴淚自眼角滑落。
她的聲音聽起來疲憊至極,“短短一年內,兄長去了,素怡守了寡,如今竟連子玉也搭了進去,阿悅這邊以後還不知道會如何,我想去漳州陪陪她……”
感受到肩頸處的熱意,齊向安的心猛然一沉,抬手拭去愛妻臉上的淚,安慰道:“夫人想去就去吧,就當散散心。”
齊葛氏有些意外,微微抬起頭,只見夫君嘴角噙著溫柔的笑,眼中滿是疼惜。
其實這些年以來,他待她當真是不錯的。
她心中一陣鈍痛,腦中突然生出一個不切實際的想法,那想法太過離奇,卻又實在誘人,還未等她細細琢磨便脫口而出——
“大人,我想和離。”
此言一出,二人俱怔,齊向安的瞳眸猛然變得炯烈,盯著她的眼睛良久不言。
半晌,她聽見他問:“為何?”
她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二人僵持不下,氣氛漸漸凝重。
須臾,齊向安只是拍了拍她的背,溫聲道:“夫人莫開玩笑了,近一年來事故頗多,為夫知你神思乏累,如此,你今日便在家好好歇息,等你明日睡夠了,為夫再差人送你去漳州如何?”
齊向安的態度很明顯——他不想離。齊葛氏有些失望,卻也只能勉強應了聲“好。”
回到書房,親信自暗影中走出,齊向安問他:“夫人近日如何?”
親信搖搖頭,“自葛大人去世後,夫人便一直有些憔悴,隨後姑爺入了昭獄,夫人知道後更是神思不屬,直到今日傅大人的判決書下來,夫人一整日都滴米未進,嘴裡還不停地念著阿悅小姐的名字,午時又不慎染了風寒,身子骨就更弱了......倒是阿悅小姐那頭,忽聞傅家變故,聽說狀態……還行,就是情緒有些激動。”
“我倒不擔心她,阿悅那丫頭從小心大的很。”齊向安默不作聲地聽完親信的彙報,眸中劃過一絲痛色,又問:“夫人的風寒之症可尋大夫開過藥了?”
親信答:“已經開過了。”
齊向安點點頭,叫來一名丫鬟,吩咐道:“夜裡冷,去尋幾床厚被給夫人添上。”
“是。”
丫鬟退下後,親信鎖好門,將手裡的密函呈上,隨口嘆道:“傅大人真是可惜了。”
齊向安不置可否,“他不夠謹慎是其次,最主要的還是那個人……”
親信凝眉,“大人說的是?”
“子玉一事,我們勝算原本不小。”
齊向安拆開密函,聲線冷冽,“三法司中,刑部和大理寺早已被我們握在手中,一個小小的董穹根本不足為懼。至於都察院那頭,以章寒英‘風聞奏事’時曹佑的態度來看,他是個不想惹事兒的。我以為在沒有實證的情況下,那老家夥對子玉製毒的事兒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遂對他放鬆了警惕,哪料……”
他想起早朝時曹佑將章寒英的彈劾奏摺遞到禦前的模樣,眼神逐漸變得陰狠,“哪料我們總憲大人卻是個扮豬吃老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