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眼前的緋袍女子,陸諱不由生出了一陣惋惜之情。
進學為官上,他不似林歲那般蠢鈍、狹隘,他不計較男女之別,從來只信奉能者居之的道理。
寒英這孩子,有韌性,根器佳,本是極好的苗子,若假以時日,能力不輸傅周之流。
只是……可惜了……
夕陽的餘暉為竹林鍍上了一層金影,投進陸諱的眸中,形成了一層陰翳。
宮禁將至,久則生變,他深知速戰速決的重要性。
遂戴上鬥笠,低下頭,朝身後的武士比了個手勢。
風起時,一支長箭淩空飛出,直指唐瓔,卻又在女子的眉眼之間堪勘停住。
是黎靖北。
年輕的帝王一襲白袍,一手握著箭羽,一手攬過女子的腰,眸色冰寒,染著急切。
“你沒事兒吧?”
唐瓔搖搖頭,兀自替他將一綹發絲別到耳後,轉頭看向面前的叛賊。
另一頭,陸諱雖對黎靖北的突然出現有些驚詫,但尚算鎮定。
他眸光微閃,迅速盤起了眼前的局勢。
天子那頭,包括康婁和張己在內,護衛攏共十二人。這些人顯然是得了訊息匆匆趕來的,並無其他外援,就算此刻調最近的府兵快馬加鞭趕來,也要至少兩炷香的功夫。
而自己這邊,隨從約有二十餘人,這些人雖不若天子護衛那般強悍,數量上倒是可以博一博。
據子旭那邊傳來的訊息,北征的人並非天子,乃是福安郡王。
他不知天子去了何處,只隱隱感到有些不對,這才帶著人急慌慌地出城。
如今已是背水一戰,成敗在此一舉,只要他能逃出建安,到了錦州那頭……
陸諱思索著,矍鑠的蒼眸倏忽變得晶亮,凝視著面前的二人,迸射出殘忍的光。
然而——
“你去了也沒用,黃尚書和崔杭一早便在錦州候著了。”
似是知他所想一般,黎靖北打斷了他的思緒。
陸諱聽言大震,“什……什麼?”
帝王長睫微垂,低眸俯視著他,挺拔的五官在夕暉下愈顯立體,眉梢眼角俱是冷峻。
“你的女兒,離宮了。”
“知道你不打算帶她走,她自己先走了,看情況,似乎也不打算同你告別。”
陸諱顯然沒從方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如今錦州失守,他哪兒還顧得上那些。
遂毫不在意地蔑笑一聲——
“那是她自己的事兒。”
他對身後的侍從比了個手勢,竹林中很快響起兵刃相接的聲音。
滾滾黃沙之中,女婿的身形如修竹般挺拔,眉眼如鋒,氣質若蘭,銳利與平和,在他身上相得益彰。
恍惚中,他忽然就想起了昔年嫁女的事兒。
敏銳如他,自然也清楚太子心有所屬,以容時的痴情,嫁去東宮只會萬劫不複。可為了大業,他仍眼睜睜看著女兒往火坑裡跳。
畢竟女兒越是猖狂,就越顯得他這個做爹的與世無爭。
況且……容時明面兒上的張揚,又何嘗不是一種低調?他恰好可以藉此來掩蓋自己的野心。
世人皆知,天子與貴妃的那段姻緣是容時撒潑打滾求來的,實則不然——
那段“不被他看好”的姻緣,與他暗地裡的鼓動脫不開關系。
在他的計劃之內,一切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