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劄是假的。”
黎靖北狐眸微彎,唇角揚起一抹狡黠,“所謂‘手劄’,不過是朕令崔杭走訪過興中後,根據孔青所做過的事,說過的話,模仿孔青的口吻來撰寫的。”
唐瓔愕然抬頭,瞳孔逐漸放大,“你是說……”
黎靖北點點頭,“那些人將孔青指認為孔玄,不就是想混淆視聽,指鹿為馬麼?”
想起連日來的那些口誅筆伐,黑白顛倒,男人的眸光陡然變得鋒銳——
“他們能,朕也能。”
言訖,他又笑了笑,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承安門附近的那具男屍,一旦被三司認定為孔青,便也印證了他宮變那晚進宮面聖的真實性,那麼他所著的‘手劄’,自然也就是真的!”
唐瓔恍然,琢磨出黎靖北的同意後,內心一陣咂舌。
眼前的這位本事可不小,竟會想到動用三司的力量來驗明死者身份,以假亂真,以真蓋假,從而破局。
說起三司,作為堂官的董趙沈三人雖在七卿之列,卻並非天然的“帝王一脈”。
誠然,大理寺卿董穹始終是天子的心腹,可左都禦史趙琢和刑部尚書沈知弈卻不是。
趙琢為人謹慎,一生不曾涉黨。而沈知弈則不然,他曾在三王相爭時效忠過靖王,與太子是天然的敵對方。如此一來,他的證詞反而更有可信度。而只要三司證明瞭那具男屍的身份乃孔青,再加上那份頗具可信度的“手劄”,君王便可由此顛覆輿論,反轉棋局。
許是黎靖北平日裡將所有的溫柔都留給了她,唐瓔幾乎都快忘了,這家夥是個天生的政客,冷血,敏銳,最擅長借力打力。
得虧他是一位明君。
抬頭望了眼漸暗的天色,唐瓔垂首,默然在君王側頰落下一吻。
“陛下,我該走了。”
女子的聲音純澈,柔潤,帶著朦朧的繾綣之意,卻唯獨沒有留戀。
黎靖北不滿地看了她一眼,卻並未多做挽留,只垂眸叮囑道:“雨夜濕滑,路上小心。”
唐瓔“嗯”了一聲,從喜雲手中接過傘,抬腿離開了南陽宮。
出宮後,眼見雨勢越來越急,她緊趕著賃了輛馬車,轉頭往京郊駛去。
一路上都是雨打車簾的聲音,時輕時重,時緩時急,惹得人心緒煩雜。
唐瓔盯著赭色的防風簾,一時有些失神。
黎靖北離京在即,按常理來說她本該多留一會兒的,然而田老夫人頭七方過,屍身早已入殮,原定的時辰是今日酉時下葬。
她到時,下葬儀式已然開始。
唐瓔隱入人群中,雙手合十,為逝者做完最後的禱告。
酉時到,棺木落下。
就在那一瞬間,一陣若有似無的天麻味突然鑽入唐瓔的鼻腔,令她眸色一震,胸口掀起驚濤駭浪。
雨滴如豆,擊打在棺木上,似急扣的鼓點,誓要將那沉睡之人敲醒。
望著黑洞洞的雨幕,她似乎明白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