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中。
黎珀自興中而來,馮齡歿於興中,就連舒太妃定居的錦州也毗鄰興中……
這一切……很難說是巧合……
而另一頭。
“裴大人——”趙琢闔上眼,終似下定了某種決心般,忍痛吩咐裴序,“動手吧。”
裴序得了令,方要扶馮高氏趴下,卻被一緋袍女官阻止——
“大人且慢!”
此言一出,趙琢猛地睜開眼,如獲至寶般看向唐瓔,瞳眸中閃爍著希冀。
“寒英可有話要說?”
唐瓔頷首,方欲開口,封敬卻諷笑道:“章大人身為禦史,本是秩序的維護者,怎麼?你這是想帶頭違紀?”
言罷,卻遭了趙琢一記眼刀。
封敬默然閉嘴,一個轉頭,卻發現諸臣工臉上俱寫滿了震然,正目含敬佩地看向章寒英,而聖上和姚副憲卻並不意外,兩道目光皆牢牢地鎖在那赤霞般的女子身上,一個熾烈如火,一個泠寒如冰。
“非也,先聖法度,貴在堅守。”
女子的鹿眸堅定地回視著他,嘴角揚起一抹淺淡的笑——
“既是太祖皇帝建國之初便立下的規矩,那該打還是得打,只是下官念及馮大人生前居功甚偉,馮夫人又年事已高,遂另想了一策,既不會亂了先賢法度,又能讓忠臣遺孀免受體膚之苦。”
黎靖北適時“哦”了一聲,妖冶的狐媚中煙波流轉,順著她的話淺笑道:“章卿有何高見?”
唐瓔深吸一口氣,斂眸鏗聲道——
“削誥命,由諸臣工輪流代打。”
她並未說出代打的緣由,此時此刻,眾人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稍有行差踏錯,便會一損俱損,滿盤皆輸。
只要事情處理得當,緣由什麼的倒也無關緊要了。
黎靖北微一頷首,從善如流,“章卿此計甚好,朕倒是無甚異議,只是馮夫人和諸卿那頭……”
唐瓔會意,俯身將馮高氏扶起,細聲詢問:“夫人意下如何?“
馮高氏愣了愣,旋即再次跪倒在地,朝眼前的女子拜了三拜,再抬頭時,蒼老的瞳眸中蓄滿了感激——
“多謝大人!”
誥命於她而言不過一方虛銜,與其說是榮耀,不如說是屈辱,那是她丈夫用命換來的東西,亦是困囿了她一生的枷鎖。
她這一生悽風苦雨,哪怕窮困潦倒,亦未曾受過朝廷半點恩惠,若非先帝下令將丈夫的遺體葬入功臣墓,她也萬不會答應他的冊封之請。
須臾,唐瓔再次將這位年過半百的老嫗扶起,清潤的鹿眸中浸潤著憐惜和悲憫的光——
“夫人不必多禮,馮大人是朝廷的功臣,我們可都記著呢。”
一滴熱淚從馮高氏幹涸的眼角流下,似在訴說著無盡的屈辱。
寒雪翻飛,她顫抖著握住唐瓔的手腕,隨後看了眼刑凳,似乎想說點兒什麼,唐瓔卻對她搖了搖頭,轉眸看向其他臣工——
“諸位呢?”
朔風呼嘯而過,帶起一樹禿枝簌簌作響。
碧空下,回應她的只有一片死寂。
代忠臣遺孀受刑的行徑太過離經叛道,重壓之下,誰也不願做那隻出頭鳥,全都卯足了心思盤算著利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