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靖北的用意不難猜,可是他偏偏不夠磊落,任何事從來不挑明瞭說,害得她也無法像拒絕姚半雪那般幹脆果決地拒絕他。
唐瓔想不明白的是,黎靖北為何會鐘意她,他們分明是盲婚啞嫁,可太子似乎從潛邸時期起就對她起了意。
然而她的這顆心,自始至終都只為邗江邊的少年跳動過,熾烈鮮活,熱忱激昂,卻又很快在少年離她而去的那一年緩了下來,隨後在紅塵的磨礪中千瘡百孔,直到徹底化為一灘死水。
青州府的那段日子,許是摯友的離去對她的打擊太大,亦或是黎靖北的體貼太過繾綣,她死寂已久的心久違地蕩起了些許波瀾,然而更多的卻是害怕。
於唐瓔而言,黎靖北的靠近並不讓人生厭,卻總是讓她感到心慌,讓她覺得危險,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逃避、遠離。
她害怕太過親密的關系,害怕被灼傷,害怕再次被人離棄。
夜靜更闌,宵禁將至,唐瓔加快了出宮的步伐。
路過華音殿時,忽而瞥見一道男子的身影,不由腳步一頓。
“阿璋?”
她走上前,不確定地喚了一聲。
離得近了,月光將對方的模樣逐漸映得清晰——
男子身姿頎長,眉目疏朗,五官清秀儒雅,俊美無鑄,與唐瓔的長相有著六七分的相似,眉宇間卻多了幾分英氣。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她十九歲的幼弟唐璋。
忠渝侯的子嗣有三,妻章蘊育有兩女,即長女唐瓔以及她遠赴蜀中的妹妹唐珺,而妾柔姨娘唯一的孩子,則正是眼前的這位公子。
說起來,唐瓔與這位幼弟的關系屬實稱不上熟悉。
唐璋天性板正,寡言少語,且極為恪守禮教,自幼時起便鮮少與府中女眷接觸,而唐瓔空長他幾歲,出閣又早,二人聚少離多,只逢年過節時偶爾寫信問候個幾句,便算是盡了姐弟之誼。
即便如此,唐瓔內心的某一處還是對這位弟弟存著幾分愛護之情的,雖然不多。
聽見她的聲音,唐璋嚇了一跳,猛然回過頭,眸中掠過一閃而逝的慌張,飽滿的額頭上還沁著幾滴薄汗。
“阿……阿姊?”
眼前的少年面色微醺,眼皮狂跳,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看得唐瓔有些欲言又止,頓了頓,還是忍不住關心道——
“宵禁快到了,你……”,她覷了眼身後的華音殿,“為何會從長公主的寢殿出來?”
此言一出,少年微醺的面龐霎時間赤紅一片,低冽的嗓音卻似笛音般悅耳醇厚——
“酉時三刻,殿下召我入宮議事,議了沒一會兒便說要歇息,我見殿下睡著了,便起身離開了。”
唐瓔蹙眉,“你如何知曉她睡著了?”
說起這個,唐璋的頭顱徹底低了下去,面頰上的赤色也蔓延到了耳後根,如白碧染血。
“她讓我必須看著她睡著後才肯放我走。”
......
這兄妹倆怎麼都一個德性……
想起華音殿那個放浪形骸的主兒,唐瓔便覺得自己有必要盡一下長姊的義務,遂咳嗽一聲,肅容道——
“你明年便及冠了,若是碰上閤眼的姑娘也該抓緊些,當然,你若無成家的打算卻也無妨,多讀些書,修身養性,將來無論是入仕、經商、還是做個閑散的手藝人都是不錯的選擇,總之……”
她抬頭望向幽暗的蒼穹,心緒頗為複雜,也不知接下來的這句話是對唐璋的告誡,還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莫輕易被外物所蠱惑,以致動搖了本心。”
唐璋聽言微微一愣,垂眸想了想,很快答道——
“多謝阿姊提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