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我去探望田小郎的祖母,意欲將他的死訊告知,卻被九娘阻止了......九娘你知道吧,就是江臨案的那個冤主......”
“聽龍太醫說,田老夫人病入骨髓,藥石枉醫,也就這兩年的光景了,九娘認為她年事已高,怕是經不住打擊,遂提議將利芳的死訊再延一延,讓她走得安心些。”
“近段日子以來,老夫人的身子都是九娘在看顧,她自稱是利芳的相好,只等他兩年後任職期滿,從青州府回來便成親。”
“利芳心善,卻不是尋常閨秀會喜歡的型別,老夫人自他及冠起邊沒少為他的親事擔憂過,如此一來,也算慰藉……”唐瓔說了許久,直說得唇焦舌敝,力困筋乏,也不知陸子旭聽進去了多少。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他忽然立起身,從袖袋中掏出一隻獵犬模樣的金雕遞給唐瓔。
金雕小巧,用金量卻很足,落在掌心沉甸甸的,足金鑄刻的獵犬身姿矯健,眼神犀利,似一頭威風凜凜的豺狼。
唐瓔不解其意,愕然抬首。
陸子旭言簡意賅——
“生辰禮。”
唐瓔只是微微一頓,隨後瞭然一笑,心中浮起陣陣暖意。
犬是她的屬相,而獵犬亦有忠誠度高、嗅覺敏銳等特徵,倒十分適合禦史一職。
這禮物委實用心了。
其實陸子旭這人雖然嘴上不著調,對待朋友卻足夠細心,以往只要她在建安城,即使不設筵席,不通知親友,他也必然不會忘記,不僅年年都跑來賣乖討巧,還會四處搜刮些稀罕玩意兒送給她,今歲亦是如此。
然而——
“你往後的生辰,我不會再送禮了。”
說這話時,他的聲音淡淡的,眼角眉梢都浸染著悲意。
唐瓔一愕,卻也很快想通了個種緣由。
仇錦卒於九月末,正是她生辰宴當日——
她的生辰,亦是仇錦的忌日。
“多謝……我很喜歡……”
唐瓔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只能木然地道著謝。
窗外的雪撲簌而下,天光漸暗,將陸子旭眼中的霧色襯得更加迷離——
“昨日我去過齊府,齊向安的死狀頗為蹊蹺,他背後指定還有同謀。”
他穿過奠堂,轉身朝府外走去。
“我不會讓阿錦枉死。”
沃雪積沉 ,白縵翩飛,一縷暮光掃過,落在陸子旭肩頭的素縞上,頃刻又被這漫天的純白所吸融,光影變幻間,一聲驚雷落下,將他孤寒的背影與曾經那個恣意的五陵少年徹底割裂開來。
次日,唐瓔在都察院忙活了一整日,方下值,喜雲卻來了,說是陛下有急事召她覲見。
聽到“急事”二字,唐瓔不敢耽誤,簡單收拾了一下便隨喜雲去了宮前殿。
她到時,黎靖北一襲赤衣,正端坐於窗牖前同自己下棋。
窗外飄著細雪,雪景中的公子眉宇閑適,眸色淡然,漆黑的長發垂過丘臂,赤衣似火,透著灼烈的氣韻,彷彿一隻誤入雪畫的紅狐。
唐瓔看向喜雲,只見對方眼神閃躲,佝縮著脖子不敢與她對視,繼而瞬間了悟——
什麼“急事要議”,不過是怕她不肯過來而找的藉口。
思及此,她不禁有些氣悶,而黎靖北在見到她的一瞬間卻顯得十分驚喜,嘴角揚起一抹淺笑,幽深的狐眸中躍動著細碎的星輝。
“朕以為你不會來。”
裝什麼裝,在她進殿之前,喜雲分明是通傳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