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有點兒意思……
據唐瓔所知,遠寧伯的子嗣共有五人,即周夫人所出的嫡系一脈,也就是周皓卿、周長金、和週年音三人,以及舒姨娘所出庶系一脈,即周誠和周惠兄妹倆,僅以序齒來看,行二的理該是嫡長子周皓卿,遠寧伯府對外也是這般宣揚的。
這故去的“二哥”……究竟是從何時冒出來的?
周氏姐妹倆的神情不似作假,神思流轉間,唐瓔忽然就想到了一個人。
往昔在書院時,那人對周惠的態度便稱得上“過度關心”,而後她赴任青州府,馬車經過京郊時,恰逢遠寧伯在山莊舉辦壽宴,也曾瞧見那人提著禮品欲去赴宴。
這一樁一件,無不說明那人與遠寧伯府之間存在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只一點——
墨修永生於立春,與這位“二哥”的忌辰似乎完全合不上。
恰在此時,吟誦聲戛然而止,一位年逾五旬的女子自殿中緩緩走了出來。
女子一身深綠色的軟銀輕羅繡花棉袍,外罩同色青蓮絨灰鼠披風,身形高大,氣質卓絕,秀發墨中帶白,鬢角處還輕輕貼著幾縷銀絲,淺褐色的瞳眸中閃爍著沉毅的光。
此人正是周誠和周惠的生母舒姨娘,同時也是福安郡王的母妃舒太妃的庶姐。
今日是她次子的忌辰,思及過往,難免叫人心中不暢,可若仔細觀察,便會發現她的眼眸中並無哀色,只有一派歲月靜好。
見了唐瓔,舒姨娘明顯一愕,眸中閃過欣喜,轉而微微福身,唇角揚起一抹溫柔的笑——
“妾周舒氏見過章大人。”
舒姨娘乃穩靜之人,向來端秀內斂,沉穩持重,周氏姐妹似從未見她這般笑過,不由看了看唐瓔,又瞧了瞧她,眸中皆閃過驚異之色。
唐瓔自己也很疑惑,她與舒姨娘素未謀面,她為何會認得她?還擺出一副乍見故人的歡喜模樣?
不僅如此,舒姨娘還對她十分關照,一會兒誇她神清骨秀,仙姿玉質,一會兒怕她冷,欲將身上的鬥篷卸給她,一會兒又怕她餓,連著塞了幾枚供果給她,字裡行間殷勤之至,只怕是對伯府的兩個女孩兒都沒這般周全過。
唐瓔稀裡糊塗地一一婉拒了。
思及此行的目的,她將周惠叫到一旁,簡單解釋了招安一事的前因後果,隨後問及她的意向。
“我?做統領?這……”
周惠顯然有些抗拒,想也沒想便紅著臉推脫道:“寒英,我不行的……”
唐瓔理解她的顧慮——
長久的壓迫之下,周惠雖有獨立出府的意志,可真正行動起來卻相當不易。平日裡說句話都要盤算個許久,更何況是脫離家族獨挑大樑的大事兒。
深宅大院裡頭待慣了的人,自來謹小慎微,每走一步都充滿了憂懼,唯恐行差踏錯,令自己的後半生萬劫不複。
然而,周惠於郭傑一行人而言無疑是最佳的統領人選。
其一,她武力超群,所當無敵,輕易鎮得住那群慕強的盜匪們。
其二,她安分守己,慎獨慎微,又聽命於朝廷,輕易不敢起異心。
對下威重令行,對上赤膽忠心,這便是成為盜匪統領最重要的兩大特質。
“拿出你在太和殿上的勇氣。”
唐瓔走上前,輕輕拍了拍周惠的肩,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
她望著眼前的女子,清潤的鹿眸中滿是專注,“上殿彈劾傅君之前,還記得你對孫堯說過什麼嗎?”
周惠抬起頭,眸光一凜,神色間微微有些動容。
“——當官的怕掉烏紗帽,受重視的嫡系子女唯恐禍及門楣,反倒是那些隨時會被舍棄的草芥,才有不顧一切為自己搏一把的勇氣。”
察覺到她面容的變化,唐瓔溫婉一笑,趁機在她耳旁蠱惑道——
“只有這一次機會,你想不想改變命運?”
“我......”
想到周夫人的苛待,想到隱忍的母親,想到遙遙無期的武舉之路,周惠最終還是堅定了決心——
“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