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瓔凝神思索著,姚半雪那廂則自始至終都未曾抬過頭,只自顧啜飲著茶,面上卻布滿了陰翳。
少了唐瓔的挑釁,他又恢複到往昔那般清寒孤高的仙人模樣,見唐珏過來行禮,也只是禮貌地頓了頓首,並無過多交往的意思。
唐珏見他並不熱絡,也懶得搭理,兀自朝唐瓔笑道:“怎麼想著來青州看望為父?”
說罷,又自顧嘆道:“還是咱阿瓔孝順啊,打小就乖巧懂事,不像你那沒良心的妹妹,跑出去自立門戶不說,居然連成親都不跟為父說一聲。”
聽到“乖巧懂事”四字,姚半雪終於抬起了他那金貴的頭顱,側眸瞥了唐瓔一眼,眼中寫滿了懷疑。
不相信是吧?
行,反正自科舉貪墨案起,她在他眼中一直就是個離經叛道的存在。
可……是又如何?
她再也不想被諸如“乖巧”、“聽話”、“賢良”、“懂事”這類世俗的形容所捆束,別人不配凝視她,唯她有資格審視自己。
聽了唐珏的話,唐瓔覺得有些可笑,他這位久未謀面的父親似乎認定她來青州是為了探望他,難道他沒看回信?
況且……他捧她便罷了,偏還踩她妹妹一腳。
她妹妹姜芙是走失多年後才被侯府撿回來的,跟唐珏本就沒多少感情,他這個做父親的竟還想將她培養成瘦馬後送去給靖王當妾,她成親能通知你才怪!
唐瓔按下對唐珏的不滿,淡聲回道:“我此來山東是因陛下有令,命我以巡按禦史的身份前來督查青州吏治。”
“巡按禦史?”
唐珏皺眉,“那不是個正七品的銜兒嗎?怎麼還跟都事是一個品級的,你不是立了大功,馬上要升僉都禦史了嗎?”
看來他當真沒收到回信。
唐瓔故作遺憾地嘆了一聲,“是啊,可惜我後來去敲了登聞鼓,還得罪了陛下,這輩子怕都升遷無望咯。”
“你竟去敲了登聞鼓?!!”唐珏聽了這話的反應卻不是關心她捱打,而是——
“你此來青州……難道是被陛下貶來的?”
“沒錯。”
眼見唐珏的神色愈發失望,唐瓔忽覺十分疲憊。
她朝唐珏淺淺一揖,“近來青州府事兒多,我昨日才督理完河道,一會兒又要去巡視農田,唐大人若無其他事兒,我就先告辭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唐珏也很識趣,“好,既如此,為父就不打擾你了。”
說罷又指了指榆樹街頭的一間宅院,“那處是為父新置的宅子,阿瓔若得了空,可隨時來坐。”
唐瓔連看都懶得看,抬腳欲走,又被唐珏給叫住了。
他咳嗽一聲,眼神變得有些飄忽:“還有上回……為父在信裡提到的那個易啟溫,改天也介紹你們認識一下。”
唐珏這話說完,姚半雪轉杯的手明顯停頓了一下,茶水微微灑出來些。
唐瓔卻並未察覺,思及唐珏方才的話,不由覺得可笑。
她父親這般行徑倒讓她想起了同黎靖北的上一段婚姻,還有妹妹差點被獻給靖王的遭遇。
唐珏這是眼見她當京官無望了,又幹起了老本行,打算將她獻給某個權貴為自己牟利?
對待唐珏這種人,理性的拒絕向來不好使,如此,她只能另闢蹊徑。
“多謝大人美意,不過婚嫁一事我就不考慮了。”
夕陽下,唐瓔莞爾一笑,昳麗且清和,“如今我喜歡夜禦八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