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郎若是還活著,這樣的袍子也早該穿上了吧。
楊九娘心下黯然,替唐瓔斟了一杯茶,笑言:“章姑娘有什麼想買的東西嗎?”
頓了頓,又有些羞窘,“或許我該稱您為‘章大人’了。”
允棠閣只賣衣裳、鞋襪、珠釵、胭脂水粉之類的女子飾物,章姑娘既當了官,珠翠類的飾品應當很難用上了,若是想尋好一些的織物,她這裡倒是有不少。
楊九娘垂下頭,江郎一案,章寒英始終有恩於她,她無以為報,除了蜀錦鞋,她還想替她做身衣裳來著,只可惜兩年前她有熱孝在身,料子尚未選好便匆匆隨父親回了青州,而後一直未尋到機會......
思及此,她靦腆道一笑:“章大人,我來替您做身常服吧。”
唐瓔莞爾,“九娘不必破費,我不缺衣物,還有,你喚我寒英即可。”
楊九娘聽言雖有些失望,卻還是很快接受了她的決定,“行,寒英若有需要,盡管跟九娘說。”
唐瓔點頭,似是看出了她的失望之色,解釋道:“我初到青州,就是想隨意轉轉,並沒有特別想買的東西。”
她抬眸環顧四周,忽而被櫥窗內一雙赭色的繡鞋吸引,同樣的鞋履她也有一雙,“那是……”
楊九娘點頭,“我欲送給江郎的蜀錦鞋。”
她淡淡解釋:“江郎過世後,為免睹物思人,我便將這雙鞋鎖進了箱子裡頭,本以為這樣一來便可忘記……”
她嘆了口氣,“可初來青州那幾日,祖父七七一過,父親也得了病,我愁得整夜不能眠,對江郎的思念也愈發強烈,為解相思,便又忍不住將那錦鞋拿出來瞧,瞧著它,彷彿就能感受到江郎時時陪在我身邊,鼓勵著我,如此周而複始,我亦有了重新開始的勇氣。”
瞧著九娘撫摸著蜀錦緞面的手,唐瓔心下愴然,“能走出來就好,江臨若是能見到你如今的樣子,想必他在天之靈亦感欣慰。”
楊九娘卻搖了搖頭,“或許是我自私吧,日子好轉後,我對江郎的思念竟也隨之減少了,如今日日瞧著這鞋履,除開江郎的忌日外,餘下的時候心態尚算平和。”
她靦腆地笑了笑,樸素而親切,“況且……自我入了允棠閣之後,老闆、掌櫃的都待我十分親切,我亦結識了不少鳳娘,每日忙碌著,偶爾聊些趣聞軼事,日子過的倒也充實。”
聽到“老闆”二字,唐瓔呼吸一滯,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你們老闆是?”
其實她早有答案,允棠閣是她妹妹阿芙一手創立的,總店設在建安的桐花街,將將開業時古月姐姐也曾去幫襯過不少,而阿芙早已去了蜀地,如今她既然能在青州看見這家店,則說明.....
這一刻,唐瓔竟覺得有些緊張,嘴唇緊抿,喉嚨幹澀,眼睫微微顫抖著,彷彿還能聽見自己心髒跳動的“咚咚”聲。
豈料下一刻,九孃的回答卻讓令她十分失望——
“我們的老闆姓史,是蘇州那邊過來的。”
唐瓔“哦”了一聲,心下猛沉,如一盆涼水兜頭潑下,失望之色溢於言表。
頓了片刻,她猶不死心地指向允棠閣後方的小院,“那處也是史老闆的別院嗎?”
九娘搖頭,“非也,那是......”
話還未說完,便見一名女子踏著月色自廂房內走出。
她身姿纖然,皓影綽約,手中的提燈亮著微弱的光,翩躚而過,似蜻蜓點水,又似流螢飛舞,隱逸在小院的花團錦簇間,宛如人間仙子。
夜色葳蕤,暖風拂過,她手中的孤燈忽明忽滅,散發著幽靜暖黃的光。
女子卸下了往日的雍容繁複,未戴珠飾,一身樸素的荊釵布裙,為她平添了幾分煙火氣。
那件裙裳,是唐瓔從靈桑寺寄給她的。
她再也抑制不住,喉頭澀然,聲音亦有些哽咽——
“古月阿姊……”
古月聞聲回頭,見了唐瓔,美眸微張,盈盈月色下,一滴淚自她眼角滑落,我見猶憐。
“阿瓔?”
四目相對間,唐瓔亦紅了眼眶,一頭沖過去將古月擁了個滿懷,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從何處講起。
九娘愕然:阿英?
掌櫃叫得這般親切,難道她同寒英一早就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