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一卷冊子似有千鈞重,壓得楚妃癱坐下去,再難起身。
“蘭蓀,朕懂你,朕當你亦然,莫要讓朕失望。”
陛下起身理了衣襟,朝外頭走去了,“聽說蘭賓懷相不好,朕去瞧瞧她。”
楚妃難得失態,連一句恭送都沒能說出口。
她緊緊攥著自己手裡的冊子,不敢開啟,也不捨得放下。
過了許久,才將那冊子緩緩貼在胸口處,失聲痛哭。
美人落淚,沾濕了她好好一身綾羅,淚珠落在天光錦上,不一會兒便將天光錦染深了。
一旁侍候的雙丫髻小宮人,不知從何勸起,語無倫次地盡力安慰她,“娘娘,陛下明日還會來的,誰不知道這宮裡唯有娘娘寵眷不衰,什麼好的都緊著咱們宮裡先挑呢。”
楚妃聽了卻直搖頭,越哭越兇。
小婢子在旁邊,急得不行,卻也不敢再勸了。
“聽聞大殿之上,你同所有人說你有人證,是誰?我嗎?”
輞川居的廚役又上了好幾盤點心,擱在青瓷盤盞裡擺成漂亮的圖案。
長公主咬了一口楚王遞過來的綠豆糕,反問道:“我若說是你,那你會上殿為我作證嗎?”
楚王吃下了她咬過的那半塊,就著長公主紅起來的臉頰,慢吞吞道:“這個自然,良禽擇木而棲,小王向來很識時務的。這天下哪裡還有比長公主更好抱的參天巨木呢?”
配合他的說辭,他雙手摟住長公主的腰,做了個攀援的姿勢。
長公主想一掌劈他頸上,可他正好抬頭了,濕漉漉的眼神恰到好處,像她曾經養過的貍奴,這一掌,最終還是沒劈下去。
“平康坊人來人往,怎麼會沒有行人恰好路過呢?比如要去西市逛逛的胡玉樓岑娘和她擅變戲法的昆侖奴。”
既能在混亂之中隱藏自己,又能將這所見所聞全都看在眼裡。
恰到好處地將齊府的事,鑿實。
只是沒想到,這事太順利了。
齊慶像被奪舍了似的,可他若早有今日這覺悟,當初何必同流合汙。
“謝應祁,要不要打個賭?”滿天星鬥之下,長公主身上的行伍戾氣都被消解殆盡了。
謝應祁仰頭,願聞其詳。
“咱們就賭,如今我那成為孤寡老人的好舅父,是會偃旗息鼓,還是狗急跳牆。”
長公主低下頭去,與謝應祁鼻息交錯,在即將碰到謝應祁的那刻,乍然抽離。
謝應祁迎頭追上去,卻被長公主摁住了。
“天色不早了,楚王早點睡吧,今天生了好大一頓氣,又去瀑布受了潮,肯定是不舒服的,怎麼能不好好休息呢?”
長公主還貼心地給楚王鎖上了門,生怕這人跑出來。
這是在報複他在裴度門前的失態?
謝應祁追過去,到底還是慢了慕鳳昭一步,整個人都貼在門上,壓出一片陰影,落在長公主眼底。
“不若我等你認識到自己並非垂髫小兒再放你出來吧。”
得好好治治他這個愛使性子的毛病,從前瞧著萬事萬物瞭然於胸,十分精明的模樣,現在渾然不顧了,什麼姿態都做得出來。
堂堂江南道的楚王,成天拿這種小家做派。
若是讓他知道自己很吃這一套,豈不是要被拿捏死了。
長公主晃了自己手上的鑰匙,清脆的聲音傳進門內,引得謝應祁哀怨更甚,“或許等我娶了正房夫君,再放你出來給他磕頭斟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