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這裡,這個案子並沒有結束。”沈義看出來王如意在迴避他的問題,幹脆自己上前一步,不顧醫生的阻攔一把擰開病房門把將門推開。
病房裡,消瘦青年正獨自縮在牆角,憔悴落魄的樣子讓人根本看不出他連二十歲都不到,一頭沒有光澤的頭發,因太長時間沒有剪過而淩亂地遮擋住額頭並垂落在臉頰兩側,他的臉色極差,瘦到有些凹陷的臉頰沒有半點血色且呈現蠟黃色,左邊的眉頭處有一處剛結痂的傷口,深陷的眼眶下是青黑的眼圈,嘴唇也是幹裂的,蜷縮在牆角的身體幹癟得撐不起身上穿的衣服,就連露在外面的雙手也因過度消瘦導致手背都能看到清晰的血管和凸起的手筋,十根手指更是枯瘦如竹竿。
他原本正盯著地板在發呆,突如其來的開門聲讓他整個人狠狠一抖,失焦的空洞眼神也隨即閃現慌亂。
“林順安。”沈義一手臂將試圖攔住他不讓他進病房的醫生推到一邊,快步走向牆角明顯精神恍惚且有些驚慌失措的青年,大聲說道:“我有話要問你!”
林順安幾乎是立刻就驚恐地用手抱住了頭,近乎語無倫次的失聲喊道:“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都怪我……對不起,求求你們,對不起,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沙啞至極的嗓音,每一個字都充滿崩潰與絕望,林順安渾身上下都在顫慄,努力地要把自己縮成一團,恨不得能把自己縮排牆裡。
若是之前的刑偵隊長沈義,在看到林順安這副精神與身體都已然崩壞的狀態後,無論案情進展好壞,情況緊急與否,都絕不會再強行逼迫質詢。
然,在妻子夏蓉蓉不幸於案件中犧牲後,同樣被悲痛吞噬深受打擊的沈義也已失去了理智。
看著顯然無法正常對話的林順安,沈義沒有産生半點猶豫或惻隱,而是幾大步走到了林順安面前,雙手用力箍住林順安肩膀,一發力就將人整個提起,往常凜然正氣的面容此刻表情近乎發狠:“說!除了林朝一,是不是還有另一個兇手?!那人是誰?!是不是你?!還是那人在我們行動前逃跑了?!”
沈義咬牙切齒的逼問讓他散發出更加淩厲駭人的威壓,也讓本就如同驚弓之鳥般不能受更多刺激的林順安在他的箍制中瘋了一般掙紮,同時還發出歇斯底裡的尖叫。
王如意沖上來掰扯沈義的手臂時,眼中已經溢滿淚水,她拼命拉拽沈義的手,想要讓沈義放開自己兒子,一邊嘶聲哭喊:“放過我們吧!我知道我們家對不起你,我丈夫更是罪有應得死有餘辜,他殺了那麼多人,死一萬次都不夠,可我只剩下小安了!他不僅是我的兒子也是我的命啊!你如果非要找人給你妻子償命,那你找我!!我求你了,放過小安,別再來逼他了,小安從頭到尾都是無辜的!他唯一錯的地方不過是生作了我跟朝一的孩子……求求你,沈隊長,你放過小安吧,我求你了……”
對於王如意的哭求,沈義無動於衷,而一旁的醫生見情況不對,急忙便讓護士去找保安來幫忙,而王如意見自己無法拽動沈義,說到後面雙腿一彎便在地上跪了下來,雙手抓住沈義的衣擺苦苦哀求。
在這樣的糾纏中,已經驚惶得連話都沒法好好說的林順安忽然就安靜了下來,他怔怔地看著自己跪在地上母親,神情一點一點變得恍惚空茫。
片刻過後,林順安把目光重新放到了讓他驚懼不已的沈義臉色,他看到沈義的嘴巴還在不斷張合,可他卻完全聽不到沈義在跟他說什麼,他能感受到沈義在得不到他的回應後失控地大力搖晃他的身體,可他卻無法做出任何反抗。
護士找來的保安沖進了病房,幾人合力終於拉開了沈義,林順安在被沈義松開後身體朝後倒,腳下踉蹌兩步身體碰到牆面,緊接著他便靠牆無力地滑落到地上。
王如意立刻就朝他撲過來想要抱住他,然而他貼著牆壁手臂本能揮動並瑟縮了一下,過去這段時間的經驗告訴王如意此時貿然觸碰兒子只會引來更強烈的應激反應,於是王如意生生停下自己的動作,不敢再靠近。
病房裡一片混亂,沈義因被阻攔而暴怒,陷入跟保安和醫生推攘動手的困境,幾人將病房裡的椅子碰倒又撞到床頭櫃,櫃上的熱水壺和玻璃杯也都因碰撞掉到了地上。
“小安!!”
王如意一聲充滿恐懼的尖叫,讓沈義跟醫生都停住了動作朝她看過去。
只見林順安不知何時繞過他們撿起了地上的玻璃碎片,他看著沈義,右手緊攥的玻璃碎片已經將他的掌心割得鮮血直流。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沒能救下他們,我也是殺人犯,我有罪,我把命賠給你,你放過我母親。”
林順安臉上露出一個歪斜顫抖的笑容,把話說完就用玻璃碎片在舉起的左手腕上拉開一道血口,緊接著又使盡全身力氣攥住碎片往自己頸上劃去——
在王如意撕心裂肺的哭喊中,碎片劃拉出的傷口在短短數秒內湧出大量的血將衣服浸染,當那深色的血滴落流淌到地面的同時,沈義心中的悲憤與長久以來所堅持的信念也統統都被凍結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