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桁扇著火,不以為然地道:“哦?你講來聽聽。”
我便將小時候聽過的故事講給了他,有半夜女人的哭聲,雪地裡突然出現的腳印,斷了的滲著血的樹枝,窗外飛來飛去的人影諸如此類的怪事……只改去了在宮裡的背景,說是在別院當中。
“你講的這些故事,只能算是平常。”他揭開蓋,看一眼,又關回去,好像是認真聽了我方才所講,又好似根本只將注意力放在罐子上,“要麼我再給你講講我聽過的。”
我就這麼戰戰兢兢聽他講到了爐子熄火。
“你、你都是從哪裡聽來這些的?”
祁桁將罐子架著取出,邊濾藥湯邊說:“話本裡看的,聽人說的,還有……親身經歷的。”
“你不怕嗎?”
“子不語怪力亂神。”
“……”
“若真是有鬼,卻只能在背地裡影影綽綽地搞些小動作,那說明是他在怕我,我何必怕他?”
將兩次煎好的藥混合,祁桁又用紗布濾了一遍,分別倒入旁邊備好的兩個小碗。他再取來個託盤,將兩碗藥放入,正預備交到我手裡,忽然停住,臉上露出猶豫之色,收回託盤,讓我跟在他身後走。
行至離薛熠的屋子尚有幾步路的時候,祁桁將託盤交到我手中,道:“你且進去吧。”
“你不一塊嗎?”好歹也是他煎的藥。
祁桁頓了頓,道:“怕他看見我,氣得病情惡化。”
“……”
我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將半掩著的門推開,小心翼翼地看著託盤裡的兩碗藥湯,卻沒顧著腳下的門檻……
差點被絆了一跤。
進屋後趕緊將託盤放下,取了碗藥湯走到杜英睿跟前。杜英睿用力地支出半截身子,但整個人都疲憊極了,只能慢慢地伸出手來將藥湯接過去,慢著慢著,忽然停住了,一雙眼複雜地將我看著。
約莫是在感動。
我就也溫和地將他看著,他接過碗,不知是有些欲言又止,還是無力得說話都有些難,半天才虛弱道:“臉。”
等他喝完,我才反應過來那話是在對我說的。
恰好他房間裡有面破掉的銅鏡,餘光閃到我,我過去對著照了照。看見一臉的碳灰。鼻頭,額頭,下巴,臉頰,全都沾著。趕緊伸袖子去擦,只是屋裡沒水,只擦掉個七八,顏色是淺了,只看起來更狼狽了。
出了屋,見祁桁還在院子裡待著,趕緊走過去沖他道:“你怎麼都不提醒我?”
他回過頭,“什麼?”
我仍在擦著臉,忍著怒氣問:“我臉上的灰……你肯定都看見了,怎麼都不跟我說?”
祁桁一臉恍然,好似現在才發現一般,道:“哦,這個啊,先前沒注意。”或許是覺著這番說辭有些不妥,又補充道,“其實也不難看。”
我跟祁桁並肩走在回灶房的路上,那時正是年少,見他這樣敷衍,停下來,幽憤道:“失禮於人,還不難看嗎?”
“平常或許罷。但你親自給杜英睿煎藥,他看了你這樣,肯定不會忍心再怪罪你了。”祁桁側頭看著我,語氣溫和地道,“真的不醜。反正更醜的我也……”
到此,止住不說了。
我心頭一緊,腦中一震,忽地福臨心至。
“你,你是不是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