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環笑他:“哪有形容自己爹孃用偷偷摸摸這個詞兒的。”
花滿樓也笑:“當時嚇我一跳,那時你正午睡,我趁著空去給你端甜湯。真怕你醒了,湯還沒給你端去。”
“那顯然我喝上湯了,並且直到現在,直到剛剛才曉得你同爹孃說悄悄話。”
“也沒那麼悄悄。是爹孃問我,要不要成親。”
銀環治好了花滿樓的眼睛,是整個花家的大恩人。而對於花滿樓本人來說,只有銀環這一個選擇,銀環就是那個最正確的人。
花如令是過來人。他明白感情這件事無法強求。不是那個人,再美再好也是錯的。是那個人,即便是錯的也會是對的。
花夫人對銀環再感激不過,更不論花滿樓自小深受苦難又偏偏懂事乖巧得不像話,最叫她疼惜寵愛。小兒子要的東西她恨不能都捧到孩子面前。如今孩子能夠得償所願,她亦寬慰歡喜。
他們的意思是由著他們,要大辦就風風光光辦。要不想,就一家人吃個飯做個見證。
不是要大張旗鼓做個面子上的光,兩個孩子一個都別委屈了。他們只是想著,若孩子們需要願意,他們一家人做見證,舉行個儀式,表明兩個孩子以後一生一世相互扶持,白頭偕老。
而且這世道他們這樣的總歸會辛苦一些。他們做爹孃的幫不上大忙,總也不能再拖後腿。只怕孩子們有顧慮不好同他們提起,他們便先提出來,好叫孩子們知道他們沒有什麼不滿意的,只想他們將自己過好過得高興就很知足了。
花滿樓算半個江湖人,瞧瞧那一天到晚不著家的陸小雞。若是花滿樓一生不成親,那在江湖裡也算不上什麼大事。只是二人在一起,總難免有些閑言碎語。而若是他們二人廣而告之嫁娶成親,那究竟誰嫁誰娶,花家還要不要在本地立足。銀環當然可以一年裡裝那麼幾天,忍一忍也就是凡人百年匆匆一生了。
但這樣下來花滿樓難道就肯麼。成親本是為了不叫銀環受委屈,若反而叫他受了更大的委屈,豈非本末倒置。
他與銀環是要一道執手未來的人。銀環愛穿怎樣的衣裳愛怎樣打扮都是銀環高興。但銀環出門玩耍不介意被不知曉的陌生人誤認女子是一回事,為了所謂凡俗顏面要他裝作女子妻子又是另外一回事。
銀環便是這樣一個與眾不同的男子,愛美麗服飾,愛美食玩鬧,但他不應該為這些就被迫失去展現另一面真實的可能。
他不能失去選擇權,不能失去真實的模樣,他有很多面目不能被強迫單一偽裝。他應該是完整的自由的,喜愛不能成為被禁錮的理由。
花家兩位長輩正是多思多慮細細掰碎將各種可能都考慮了,才同花滿樓說清楚,將事情交給兩個孩子自己來選。
花滿樓將爹孃的意思仔細說給銀環聽。
銀環一直聽著,只翻身趴到花滿樓懷裡,卻沒有應聲。
花滿樓摟住他單薄的肩頭,拇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他躊躇片刻,溫聲問:“你會喜歡嗎?成親不成親,對我們之間不會影響任何東西。若是覺得為難,我們便一直同現在一樣。而你若是在未來莫一天有了別的想法,也只管告訴我,什麼時候都可以,什麼選擇都沒有關系。但是銀環,你要記得告訴我。好麼?”
銀環緊抿著嘴唇,他似是想開口,可嘴唇張合半晌還是發不出聲來,只能用點頭回應。
他伏在花滿樓懷中,臉頰輕輕蹭過對方的面頰頸側,胸腔的震動鼻尖的呼吸身體的溫度,同步,交融,複糾纏。再沒有比對方更密不可分的人,愛欲在此間如潺潺溪流,綿長而不知盡頭,盡管沒入水中也只會被溫沉之感包裹,不至於冰冷無可喘息。他永遠有探出頭去的能力不至於沒頂窒息,也盡可以選擇沉沒入溪流。那溫沉的水流沉沉浮浮,由他飄起又落下,不論是浮出水面時衣袖地拉扯還是沒入時身體被侵阻,力道都是輕輕的,如同花滿樓的留戀與不捨。
只是存在,而非阻止。
他從來不曾阻止銀環去追尋想要追尋的一切。
“花滿樓,我沒有父母,沒有親人。妖精在成為妖精的那一刻開始族群就失去了意義,我從成為我的那一刻開始就只有我自己,無有血脈之說。但是,我想到如果是和你一起被你的父母家人所容納祝福,好像也會很高興。我想想看……”
“……拜了天地爹孃,你在這塵世間所有人的眼裡就理所當然屬於我了。名分不名分說起來有些空蕩,好像都是給別人看的。但若是在你身上刻下我的名字,而認識你的人見到你便看到了刻在你身上的我,我會覺得高興。”銀環略抬起頭,趴在花滿樓胸膛上瞧他,“那麼花滿樓,你呢,你願意嗎?與我締結契約,從此以後,命運勾連。到那時候,你便是反悔了,我也一定一定不會放過你的。你會被我裝進小瓶子裡。我不像你,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銀環無意識地撥弄花滿樓的眼睫,有些癢。花滿樓雙手攬著銀環的脊背,只稍顯忍耐地略微仰了仰頭,也不見他躲避,只是眨眼。
“是,你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妖怪,所以要記得將我的小瓶子打扮得舒適美麗一些,畢竟我要住很久很久很久。你也要與我住在一處的,得和心意才好。”
若心漂泊,天地亦為囚籠。若心安寧,方寸即是寰宇。
你是自由的,而我很明白,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