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覺到德川微涼的手撫過他臉側的傷口,輕柔的,飽含著熟悉愛意的。接著,他被橫抱起來,深深嵌進那個懷抱裡。
“……和也?”
德川的手環得更緊,卻沒有低頭回應懷裡的人,只沉聲卻對身後毛利說:“陣已經布好了,我們走吧。”
從院落穿梭到後山深處不過幾息之間的事,衣袂捲起的風裡彷彿還帶著院中雨打苔蘚的腥氣,明明不過幾息的工夫,卻像墜入了永無盡頭的黃泉道。
待周遭的景色終於清晰,幸村發現自己置身於後山一處隱秘的峽谷。兩側山壁如刀削般陡峭,藤蔓與蕨類植物層層疊疊,將日光切割成細碎的金箔。空氣裡沒有了硫磺的刺鼻,取而代之的是某種令人不安的靜謐,彷彿連蟲鳴鳥叫都被封印在了這方天地之外。
地面和山壁上浮動著兩個陣法,散發著幽藍與暗紅交織的光芒。逆流陣上符文如活物般遊動,順入陣則泛著冷冽的銀光,兩者遙遙相對,形成詭異的平衡。
“等等!”被放置在陣法中央的時候,幸村突然用力攥緊德川的手腕,指甲深深掐進對方的面板。
他抬眼望向那雙熟悉的眸子,卻在其中看到了從未有過的決絕,“你要做什麼?為什麼要布這樣的陣法?”在他越發顫抖的質問聲中,德川輕輕地親吻他的額頭和鬢角。
“我們離開這裡。”幸村躲閃著他的親近,掙紮著想要推開他,“他們騙你的!這樣救不了我。”
“精市,精市!聽我說,你聽我說!” 德川雙手扣住幸村的頭,迫使他與自己對視,“我都知道了。”
幸村的呼吸猛地停滯,從喉間發出一聲破碎的呢喃:“……什、麼?”
“那年,入江奏多下毒害了你,但因為[供奉契]的存在,死的是我,對嗎?” 德川的拇指摩挲著幸村顫抖的下唇, “我捨不得你,就算變成惡咒也要纏著你,你就用香封住了我對死亡的那段記憶,讓這樣不堪的我能夠心安理得的索取,對嗎?”
“不,和也,不是這樣的……”
“就是這樣的。”德川的手指撫過他臉側那一縷剛剛被燒灼的發,聲音裡染著悔恨,“殺書命師那次,我本是想把自己的命,或者隨便什麼人的命換來給你的。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竟是害你至此的元兇。”
“你聽……”幸村辯駁話未出口,德川便低頭給了他一個安撫的親吻。
動作間,伴隨一聲金屬質地的脆響,一個刻滿古老符文的金色項圈釦上幸村的脖頸,冰涼的觸感讓他猛地一顫。
另一邊,陣法的四角的線香被毛利和越知點燃。
青煙嫋嫋,塵夢開啟。
幸村猝然回神:“解開!”他猛地掙動起來,陣法開始發出刺耳的嗡鳴,禁錮反噬的疼痛讓他臉色越發青白,“德川和也!”
德川將人死死按在懷中,他又太多的話響在最後的時刻道來,千言萬語卻還是不過一句:“我愛你,精市。”
懷裡的人在這個瞬間安靜下來。
德川忍不住低頭關切他的情況,然後,他看到了一顆眼淚。
那顆眼淚順著幸村的下眼睫,落在他月白色的狩衣上,殷開一個暗沉的痕跡。
那一瞬間,印象中所有的傷口曾經帶來的疼痛,於此時此刻完全重疊,骨骼在劇痛中嗡鳴,德川瞳孔裡的雨霧驟起,朦朧間,他只覺人世間萬千佛殿的燭火同時爆裂,千年時光在後知後覺的悔意裡坍縮成一個奇點。
“殺了我。”
幸村的旨意像破穿一切迷障的利劍。
德川猛地將人納入懷裡。一隻手沿著神靈的脊柱、順著自己的心意,來到了愛人耳後的命門處。
幸村滿足地合上眼瞼,將臉埋進德川的頸窩。
“就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