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想法突兀刺入切原的腦子,讓他整個人呆若木雞,喉嚨像是被惡魔之手扼住,發不出半點聲音。
遠行歸山,行至半途,真田弦一郎忽將右手覆於腰間劍柄之上。
隔著山中常年不散的濃霧,他警惕地像一個方向走去。百餘步後,耳邊便聞得一陣怪異的咀嚼聲。
透過草木間隙,只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背身蹲在地上。那孩子的頭發蓬亂如草,脊背弓一樣佝僂。
他的雙手似乎緊緊抓著什麼,不顧一切地撕咬著,牙齒的摩擦聲在寂靜的山林中顯得格外清晰。
真田看見,鮮血順著那孩子的手淌下來,滴落在破舊的衣衫上,形成一片片觸目驚心的紅斑。孩子的喉嚨裡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像是痛苦的呻吟,又像是邪惡的低笑。
真田眉頭緊皺,隱藏氣息又往前行了幾步。
意料之外的,那孩子立馬察覺了真田的行跡,他猛地一僵,然後倏忽扭過頭來。
那是一雙血紅的眼睛。
真田劍已出鞘,千鈞一發之際隔檔住少年飛撲上來的攻擊。
那孩子速度快的嚇人,一閃身躲開真田的劍鋒,落在不遠處的地上,裂開嘴朝著真田露出動物恐嚇敵人的聲音。
真田這才看清,那孩子手裡還死死捏著的是一隻灰色的野兔。
他想起方才途中穿過村子所聽聞的慘案,心下已是瞭然了這孩子的身份。
“切原赤也。”
周遭的樹木參天而立,繁茂而蔥蘢。
真田弦一郎踩著樹葉罅隙間篩落的細碎光影,沿著那蜿蜒曲折,青苔點綴的山間小徑徐徐攀登。
在他身後不遠不近的地方,剛挨完好一頓揍的切原赤也跛著腳,齜牙咧嘴地跟著。
切原從小到大沒少捱揍,但這一次他卻覺得不一樣。許是因為他感受到這人並不是真的討厭他,許是因為第一次有人沒有盡全力打他,所以他反而生出一絲親近。
我真的是賤皮子。這樣想著,切原已經本能地跟上了那劍客。
跟著他,可能就不用挨餓了吧……
但走了一陣子切原就有點後悔了。那人雖不驅趕切原,也不照看切原,他似乎對這山路意外地熟悉,又大抵是因為體能太好,故而走得飛快,只教切原在後面追得四肢並用、呼哧帶喘。
直到日上三竿,切原跟著那人繞過不知道第幾道山灣,頭暈眼花之際,視野中忽然出現一處古宅,一股凝重而悠遠的歷史氣息,宛如拂面的清風,悠悠襲來。
只見那古宅的門扉緊閉,那厚重的木門上,鑲嵌著銅質的門環,光澤已然消逝,徒留歲月侵蝕的痕跡。
不待切原感嘆完,真田就輕輕推開了大門,門軸發出“吱呀”的沉悶聲響。
“大叔!等等我啊!”切原趕忙緊跑兩步,躥入庭院。
一進門來,荒蕪之景如畫卷般鋪展在眼前,院內雜草叢生,幾近掩蔽了原本的石板小徑。
庭院角落,一口古老的石井安然佇立,井水清澈依舊,然井口的邊緣已然磨損,井繩亦腐朽不堪。
遠遠看去,窗戶上的紙張泛黃且破碎,屋內的景象隱現其間。
屋內的榻榻米有些地方已經磨損,露出了裡面的草芯。角落裡擺放著一個陳舊的衣櫃,櫃門半掩,裡面疊放著幾件褪色的和服,絲綢的光澤早已黯淡。
切原瞪大了眼睛不無失望地喃喃,“你家也太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