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鬥本就是上不得檯面的陰損勾當,可是一旦入了這個行當,身邊圍繞的便總是一些離奇的人,離奇的事。
此前宿營大雪山時,我聽胡氏三兄弟和一幫手下吹牛,說倒鬥就是去瞻仰前人風流,取財不過是順道為之。
當時眾人轟然叫好,大豎拇指,好一通馬屁拍下來,拍得三人好生舒坦。到如今,三兄弟盡皆葬身於此,前人風流沒看到,順道而為的財也沒摸到。
倒鬥之兇險莫測,便可見一般,陰詭怪事,也層出不窮。
此番相見,一波三折,我本已漸漸信了,心中有萬言千語,諸般疑惑。然而,當我看見那隻虛幻的手,剎時間如墜冰窖,
我連退數步,心中暖意蕩然無存,本來與老爹就有抹不平,道不盡的隔閡。此時便如大江浪潮般襲上心頭。
我不知道此時站在我面前的,是人是鬼。若是人,他也只是恰好遇見我而已,若是鬼,卻又怎會化作他的模樣。
腳步一動,周遭長明燈幽幽綠火陡然炸開,爆出一團團妖異的紅光,瞬間將周圍一切盡皆染作一片血色。
而我,腳下一空,傾刻間收勢不住,直直墜去。一呼一吸,便落入一潭粘稠之中,鼻中將將聞到一股彌天腥臭,便直直往下沉去。
我心中一寒,記起白衣秀士所說的血池,滌盪靈魂,洗去記憶的血池。念及於此,頓時萬念俱灰。
腦中掠過一副又一副記憶中的畫面,隨後便如琉璃碎裂般,化作片片流光。最終,流光漸漸連點成線,連線成片,變成一片血色。
血色中,無數鼓脹的皮囊朝我飄來,離得近了,才看清那竟是一顆顆完整的人皮,從顱骨上完整剝下的人皮。
人皮如吹了氣一般,鼓脹如球,在血色中,好似一顆顆點燃的紅燈籠,散發著妖異的喜慶。
而我,就在這詭異的喜慶氣氛中,沉淪。
......
妖異血色中,他朝他的兒子走去,他抬手輕輕按上他兒子的肩頭,一縷難言的酸楚,一絲無名的痛楚,一抹無法與他人言說的悲苦,在他心頭升起。
一滴淚悄然掛在有了皺紋的眼角,卻倔強的沒有落下。他又伸出一隻手,要將兒子攬入懷中,緊緊抱上一次,以求稍稍償還多年的虧欠。
然而,當他雙臂合攏,還未用力時,他兒子的身影陡然變得虛幻起來,隨即就在漫天血光中,砰然碎裂。
他的心一顫,雙手胡亂抓扯,徒勞的想要抓住哪怕一星碎片。最終,他低頭看著攤開空無一物的雙手手心。淚,如泉湧。
他雙膝一軟,重重跪倒在地,呢喃自語道:“通哥兒,爹,對不起你。”
淚水砸落在地,濺起一朵小小的水花,‘嗒,嗒,嗒’,本應堅固的地面,卻如打破平靜的湖面,起一圈圈血色漣漪。
他跪在地上,低頭哭泣。於是,他發現了異樣。
他顫抖著伸出手,輕輕按了上去。頓時,又一圈漣漪蕩起。他緩緩抬頭,隨著那盪開的漣漪看去,目光也漸行漸遠,直至那無法企及的冢山之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