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五萬兵馬對於焦進虎而言可謂一筆巨大的損失,按照他以往性情,應該被直接打怕,再不敢妄動才是。
結果,他現在居然揮兵北上,要拿下衡香這座誰都不敢輕言妄動的亂世孤島。
沈冽此前曾對王豐年說過,是去是留只由她定奪,眼下見她神情,沈冽說道:“以我們的兵力對付四萬五千兵馬,不是不可。可遊擊,可偷襲,對方不知我們兵力,但知我們戰績。”
“你要守衡香?”夏昭衣道。
“你會棄嗎?”沈冽看著她,眸色認真鄭重。
“我……”夏昭衣眉心輕皺,她看向前面,沒再說話。
長街不剩多少人,空空蕩蕩,但是沿路燈火都在,天上月亮亦明。
他們的馬蹄清脆踏地,並未踏碎這方清幽靜謐,反而像是融入了這份寧和之中。
安靜一陣,夏昭衣道:“沈冽,你是不是比我更清楚我的選擇。”
“阿梨,從心而走。”沈冽道。
“父親將大義教給我大哥,二哥,對我,他只希望我無憂快樂,平安長大,因為我幼時身體特別不好。”
沈冽沒有出聲,安靜聽著。
“而我師父,”夏昭衣輕然一笑,“師父是一個憤世嫉俗的人,他厭惡所有門第等級,厭惡禮教規章。芸芸眾生嘛,他也討厭。師父從來沒讓我跪過,並告誡我父親,不可讓我下跪。所以家中逢年過節,祭天祭祖,誰都要跪,獨我站著。族中長輩因此對我不滿,來訓我時,我父親在我身後給我撐腰。誰讓整個夏家,我父親最大呢。”
說到這,她的笑容變得俏皮輕快。
聽起來都是快樂的往事,但想到如今的定國公府,沈冽唇邊笑意變淺,黑眸越深,不掩心疼和柔情。
“扯遠了,”夏昭衣輕嘆,抬頭看向浮空之月,“如果今天是我二哥,他肯定不會如我這般猶豫,他會盡力保下衡香,絕無二話。但我委實迷茫,我若保這衡香,我是保一時,還是保一世?我從來不曾想過要去扛起對一方生靈的責任。我是希望他們平安無憂的,可我做不了官。”
“如果焦進虎是來滅衡香的,你一定會盡全力去保。”沈冽說道。
“這是自然,遠得管不了,可若就在近處的屠殺,即便是我師父,他也會管。”
說完,夏昭衣一頓,側頭看向沈冽。
沈冽回看著她,眼眸雋永安寧,平靜如水,卻好像能望進她心裡。
“……你點醒我了,”夏昭衣說道,“焦進虎若真的對衡香下手,便是開了一個先頭。”
“衡香處於戰略之地形,說是要塞都不為過。”沈冽說道。
“嗯,北上就是遊州,田大姚絕對比誰都希望衡香保持如今之態。而若焦進虎打破這僵局,宋致易也是第一批坐不住的人。雲伯中也是,他本便是李乾朝廷的兵馬,而東平學府曾是李乾官學。若焦進虎拿下衡香,那天下都將有了一個發兵藉口。屆時,保了衡香五年太平年歲的東平學府,極有可能成為衡香之璧。”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衡香將成也東平學府,敗也東平學府。
“沈冽,”夏昭衣彎唇一笑,“是我眼界太小,多謝你一言點醒。”
沈冽輕搖頭,認真道:“無需我點醒,你也能想到,你還能想得比我更通達透徹,你現在只是太累了。”
以及,他清楚她是什麼樣的人。
她是閒雲之鶴,清野之風,滄海之鯨,她的野心是上九天攬月,醉把白雲揉碎,而不是著眼一城一池,貪享一群人的擁簇和跪拜磕頭。
沈冽看了眼她纏著繃帶的手掌,道:“你原本說會比我們晚幾日到衡香,結果你才比我們晚一日。這幾日趕路,你應不曾好好休息。”
“不虧,”夏昭衣笑道,“至少我今晚才到衡香,便直面迎敵,碰見了‘那些人’。”
沈冽不知說什麼好,拿她無計可施。
夏昭衣卻像是有用不盡的活力,道:“來,我們現在就說一說,如何對付焦進虎吧。”
不僅僅是對付焦進虎的四萬五千個兵馬,而且還要放眼於天下格局。
焦進虎先前被田大姚滅了五萬兵馬,實為元氣大傷,眼下這四萬五千兵馬若是再出事,那說不準,他如今所佔的闊州凎州枕州,便也保不住了。
牽一髮而動全身,天下變動,往往在一朝一夕,一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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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