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裡,一副破舊的字畫懸著,上面的灰塵已被沈諳拍掉,難得的是,畫上墨色乾淨,色彩雖失了光澤,但字跡清楚,勾風回折皆清晰可見。
“山寺往生客,山海月中來。前塵舊夢裡,桃花笑浮生。”柔姑輕輕念著,說道,“似乎,不押韻。”
“何必押韻,”沈諳淡笑,“作給別人看的,強賦韻腳,作給自己看的,隨性為之。”
“往生客。”柔姑看著這三字。
“嗯,往生客。”沈諳說道。
“何意呢?”
沈諳又笑了,淡聲說道:“死掉的人。”
“死掉……”柔姑的眸光微黯,不知為何,聽到這幾個字,她的心裡一陣說不出的沉悶,她又不是沒殺過人,多的是人在她手裡“死掉”。
“死掉的人,好像又活了,”沈諳看著字畫,念道,“山海月中來。”
“怎麼可能呢?”柔姑說道。
“是啊,”沈諳點頭,說道,“怎麼可能呢。”
“也許,作詩之人思及故人,夢見故人回來。又也許,作詩之人得了重症,寄期懷於詩詞,臆想自己死後魂歸故里吧。”
“是嗎?”沈諳說道,語聲帶著很輕的悵然。
柔姑轉眸看他,忽然有些悲傷。
“應該是這樣的,公子,”柔姑低聲說道,“這個世界上,死了便什麼都沒有了,所以……”
她說不下去了。
“所以,”沈諳說道,“要活下去,死乞白賴,厚顏無恥,千夫所指,也要活下去。”
“對,”柔姑點頭,望著他的目光變得堅定,“我會一直陪著公子。”
沈諳抬手,斑駁枯槁的手指輕撫字畫。
“往生客,”他很輕的念著,又喃喃重複了一遍,“往生客……”
指尖拂過墨字,紙上有凝結的塵塊,微凸出來的觸感,粗糙突兀,很想要將它用力刨掉,卻又怕弄壞脆弱的紙張。
除卻這一幅,四周還有近三十幅字畫,彼此疏散掛著,相隔極遠,沈諳逐一望過來的七八幅字畫已爛徹底,無法再辨,唯這一幅清晰,沒有落款,沒有蓋章,只有四行二十字。
過去良久,沈諳收回手臂,說道:“走吧。”
他執著火把,轉身朝下一幅走去。
一幅一幅望下來,除卻這一幅,還有一幅的字畫也尚清晰。
“驚聞國破山河摧,北望皇都孤城危。春來燕雀將還巢,倦鴻隻影何處歸。”柔姑念道,頓了下,又道,“亡國詩。”
同樣沒有落款。
沈諳說道:“亡的,是章朝。”
“章朝?”柔姑一愣,“三百年前?大乾開國?”
“六百年前不會有這種紙,這是益州白龜紙。”
柔姑伸手,指尖拂過字畫,沒有半點粗礪,未結絲毫灰塵。
“對,是白龜紙,卻也沒有所說的千年不枯,長壽如龜,且瑩潤有餘,光滑不夠。”
“胡鬧,”沈諳笑了,看她一眼,“跟個紙有什麼好計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