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坦然的害怕過!
是,就是坦然的害怕!
特別是當知道眼前剛剛拿自己的長劍,削斷自己秀髮的人,就是太子殿下後,是自己前兩日刺殺的目標後,溫柔彷彿已經看到了自己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死在這麼高貴的一個人手裡,她想過很多死法,老死,被人殺死,與遊俠比拼而死,但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被高貴的太子殿下殺死。
所以當那一剎那,明亮的長劍劃過自己眼前時,溫柔能夠做的,便是坦然的把眼睛閉上,儘量不讓自己去感受脖頸處會傳來的疼痛。
儘量讓自己漂亮的臉蛋上的表情,變得柔和一些、自然一些,不要死後變得太過於難看就好。
一道凌厲的風從面前刮過,溫柔不自覺的跟著那一陣風晃動了一下身體,但脖頸處並沒有疼痛感,甚至也沒有傳說中的溫熱跟涼颼颼的感覺。
四周都很寂靜,就像是進入了陰曹地府一樣,就像是自己已經毫無感知……已經死了一樣。
但她卻覺得自己好像沒死,好像還有意識,然後就聽到範伯伯再次低沉著聲音對那太子說道:“殿下息怒,這一切都是小民之罪,小民自知罪孽深重,請殿下降罪!”
“降罪!你有幾個腦袋夠我砍的,殺了你,能讓以前死在你兒子,還有她手裡的官員復活嗎?身為御史臺御史、道監察使多年,竟然為虎作倀,誰給你的膽子!”李弘啪的扔掉手裡的長劍,轉身再次走到茅草屋門口。
而此時的溫柔,才敢睜開眼睛,不可置信的望著眼前熟悉的一切,甚至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但又是那麼的不同,心中此時只有一個想法兒,活著真好。
範懷義站在原地良久,一旁的權善才跟蘇宏暉,此時臉色則是越來越難看,隨著範懷義的話語越多,那麼一會兒暴露出來的陳年往事兒,也就會越來越多,自己等人如何逼迫當年範懷義辭官的事情,相信也會被太子殿下知曉。
“小民有罪,小民……一直都知道犬子作為遊俠的一舉一動,但小民從來沒有反對過,小民甚至……。”
“直接說我想聽的。”花孟把茅草屋裡的案几搬了出來,為李弘沏了壺茶,放在了桌上。
範懷義看著那茶壺以及灰色的茶葉包裝紙,一眼便認出是自己平時用的。
當下深吸一口氣,低沉的說道:“小民當年辭官即是迫不得已、也是因對朝廷失望所致。權善才權大人挾持了拙荊,逼迫我交出當年查出含嘉倉、黎陽倉私運官糧的證據,小民那時已經就任劍南道道監察使。但當年在長安彈劾權善才大人未果,便被吏部調離、赴任劍南道監察使,這是小民對朝廷失望之一。而過了不到兩月,權善才大人便緊隨小民其後,被朝廷任為劍南道治所成都府府尹。權大人上任不到一個月,小民拙荊便被他挾持,逼迫小民交出在長安彈劾他的證據,小民不從,並稟告監察使,但無人為小民做主,最後致使小民拙荊喪命。”
範懷義看著依然神情悠然的喝著茶水的李弘,平靜了下情緒後,繼續說道:“小民身為劍南道道監察使,卻被劍南道官場排斥,小民自知,監察使向來不受地方官歡迎,但小民上奏御史臺的奏章,也同樣是石沉大海,如此便使得權大人更加肆無忌憚、明目張膽的威脅小民,迫不得已,小民只好……向權大人書信辭官,而後便挾子躲了起來。”
“所以你開始恨上了朝廷,所以你兒子作為遊俠,亂殺大唐官員,你也無動於衷,甚至是讚賞有加?”李弘冷笑著看了看權善才跟蘇宏暉,兩人之所以半天沒說話,沒有反駁範懷義的言語,只因為有兩具弓弩正在他們眼前晃悠。
“是,小民恨朝廷不作為,恨劍南道官官相護,恨……在小民任劍南道監察使後,把權善才調任劍南道任府尹,這是要赤裸裸的治小民於死地。小民上天無門下地無路,曾經好幾才在劍南道想要找人幫助小民為朝廷上疏,但都是渺無音訊、石沉大海,小民自己也曾七次想要悄悄跑回長安,但每一次都能夠被人發現,最終不得不躲進深山密林裡。”範懷義情緒低沉,語氣平靜的說道。
“恨?當時你調任道監察使,應該是父皇的命令,權善才調任成都府府尹,也是父皇的命令,那麼就是說你恨的人是孤的父皇了?想要回長安卻無法回去……。”
“劍南道出入長安四條道路,貼滿了小民的畫像,小民最後一次想要潛回長安不得,在深山老林裡呆了足足兩月有餘,天天靠樹皮、野果、野菜充飢,才活著回來,最後上疏給權善才辭官,才過上了安穩的日子。”
“那你怎麼會在這裡?”李弘好奇的問道,這裡並不是什麼多麼隱蔽的地方,如果權善才大肆搜捕,不出月餘,應該就能找到此地吧。
“小民給權大人的上疏中,寫明瞭小民借吐谷渾之路,已經走出劍南道,前往安西了,小民不知道權大人是不是相信了這些話,但小民回到成都府後,只知道三個字:燈下黑。”範懷義平靜的敘述著事實,而對於自己的生死,早已經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