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鑒急了,“陸叔,這不行啊,咱家人給領進來的,咱得盡快給送出去,這要是橫豎讓他們停在那裡是要招來禍患的。”
陸進把秉鑒推進門裡來,“我認為你現在去已經晚了!這貿易期剛剛開始,碼頭上還沒有幾只船,他們這一來定是會引起眾人的注意,加之各處奇異容易讓人起疑,怕是這會兒粵海關和水師提督早就得到訊息,正在船上對這些人進行嚴加盤問呢!”
秉釤恐懼地問:“那我們怎麼辦?”
陸進沉著說道:“既然與船上那些人語言不通,也就未必能找到咱們的頭上,此時靜觀其變也就行了,但斷不可自報家門去。派一面孔陌生的夥計前去打探一下,回來見事態是混沌是明朗再做打算不遲。”
秉釤聽陸進這麼說也就把懸著的心放下了,自我安慰,也是想在陸進面前解釋找回些面子,“也是,陸叔你說黃埔碼頭就在這珠江出海口,北面是琶洲塔、南面是珠江主水道,三面環水,這麼一大片寬闊水域誰能知道他是從哪裡竄出來的?我讓那引水人這幾天到僻靜處躲一躲應該也就沒什麼事。說句實在的,我現在還是擔心我們這麼小題大做,真就可能將一樁天大的好生意白白錯過了。”
“你想的真是簡單!這麼蹊蹺的事,你此時還想的這般美妙,真是缺了心眼!”秉鑒對於秉釤做事魯莽本來就有氣,聽他這麼說更是惱火。
“好,好,三哥,我馬上派夥計去打探。”秉釤說完連忙夾著尾巴溜走了。
秉鑒和陸進二人進了廳子。坐下後,秉鑒心裡還是忐忑,“陸叔,你猜測這商船是從何而來?”
“要按秉釤描述的相貌體格來看,感覺應該還是歐羅巴那裡的人,可從船上所載的貨物來看,都是海貍皮和白鹿皮,好像又和咪唎堅人有牽連,可那船上插的旗子我們又從來沒見過,言語也是不通……可真是蹊蹺…..”陸進坐在那裡捋著山羊鬍子好似自言自語,看上去也很茫然。
“對了!是不是……”猛然間陸進一拍大腿說了這麼一聲,嚇了秉鑒一跳,他忙問道:“是什麼?”
陸進激動地站起來,“我說這商船可能是從羅剎國來的!”
“羅剎國?”秉鑒同樣感到驚詫,也連忙站起來,“陸叔,你這話是從何說來?”
“秉鑒你還記不記得十年前你向粵海關申請去羅剎國貿易,當時是收到如何答複的?”陸進問。
秉鑒想了一下,“當時盛住大人拿出了朝廷的章程,其中有這麼一條說‘彼以皮來,我以茶往,羅剎國屬於北地陸路通商之國,除恰克圖之外,不許前往沿海任何口岸貿易’,因為有了這一條,咱家也就打消了前往貿易的想法。
“嗯。”
陸進點點頭,“我聽咪唎堅人說過,羅剎人四年前成立了一個‘美洲公司’,專門前往阿拉斯加一帶經營毛皮生意,我懷疑他們是從那裡販來毛皮要到廣州來賣。另外,我也聽說羅剎人嚮往到廣州貿易由來已久,只是礙於你剛才說的那條章程而始終未能遂願,我想此時是不是他們打著這個美洲公司的幌子來闖碼頭?”
“那聽陸叔這般說來,他們不是誤打誤撞而來,而是蓄謀有意為之?如果真是如此,這事就真是複雜和嚴重了。”秉鑒憂心忡忡,不停地在廳子裡踱著步子。
陸進揹著手,瞧著秉鑒說:“據說羅剎人把毛皮從阿拉斯加經海路運往其國內的鄂霍茨克,然後從船下卸下來再經陸路運往恰克圖,大概得耗時兩年多,且途中風險極大,羅剎人的商船每年都有不少船隻傾覆海中,而如果直接到廣州來,即使往返全程也用不到一年光景,不單省時省力成本低而且海上風險也小。另外,我們十三行行商承攬各國洋商貨物,又透過層層散商分銷使之貨行天下,特別是毛皮生意,羅剎人在恰克圖的生意大受影響日久,他們迫切來廣州做生意也就不足為奇了。”
“是啊,羅剎人越是這樣越容易鬧出亂子來。”秉鑒停下來往門外張望,那打探訊息的夥計還沒有回來,他實在是等得焦急。
“說到亂子,他們這次不請自來,擅自闖入黃埔碼頭,藐視我朝法度,這就是眼前的亂子,自然是惹出的麻煩不小;可話說回來,這些人只是些不懂規矩的商人,就是闖了碼頭,只要說上幾句可自圓其說的好話,也沒有造成什麼惡劣後果,大可以一趕了之,沒什麼大不了的。所以這事說大就大說小可小,全憑粵海關和兩廣總督一句話怎麼去評判。咱家只是將商船引水過來,這渾水並沒有過多涉入,就是查到咱頭上也完全可以將其推卸到引水人的個人身上,你就暫且把心放到肚子裡吧。”陸進再次安慰著說。
伍秉鑒搖搖頭,“如果這商船真是羅剎人的,這事情的結果絕不會太妙,至少不會像陸叔說的這般輕松。自康熙二十四年1685)粵海關設立以來,這一百多年間從未有過羅剎國的船隻到過廣州,他們此時突然出現極可能會引起軒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