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查房護士的腳步聲驚碎寂靜，易鞝早已恢複淡漠神色。唯有江皖鳶枕邊那枚青銅書簽知曉，某個瞬間她的脈搏曾與監測儀同頻震顫——比鉛球打破校紀錄那日更狂亂，比渾天儀將傾時更驚心。
醫務室的百葉窗將暮色切割成平行的金線，江皖鳶指尖的繃帶環在光影中浮沉。易鞝背對窗戶整理藥櫃，白大褂下隱約露出訓練服的數字編號——那是鉛球賽場上令對手膽寒的”437”。
”青銅書簽的礦物凝膠，”江皖鳶忽然舉起左手，讓夕陽穿透半凝固的膠體，”會幹擾心電監測嗎？”她腕間的電極片隨著話音微微卷邊，像欲飛的蝶。
易鞝轉身時碰翻了酒精棉罐。玻璃滾動的脆響中，她握住江皖鳶的手腕重貼電極，醫用膠帶在面板上勒出淡紅的經緯線：”這是第三類接觸警示。”
走廊傳來輪軸摩擦聲，美術社學生推著未幹的星空畫經過。松節油氣息漫進房間時，江皖鳶突然抽回手，繃帶環卡在易鞝的第二枚紐扣上。隨著畫架輪子碾過門檻的震動，紐扣線應聲而斷。
”賠你。”江皖鳶扯下發間星月發卡，銀質彎鈎穿透校服衣襟，”天文社周邊限量款。”她指尖殘留的普魯士藍在布料洇開，恰似獵戶座大星雲的紅外成像。
易鞝的呼吸掃過對方汗濕的額角。此刻她們共享的不僅是傾斜的晨昏線，還有監測儀上完全同步的64次心跳。窗外飄來燃燒鎂條的刺目光芒——化學社正在為運動會閉幕式除錯焰火。
”閉眼。”易鞝突然伸手覆住江皖鳶的雙眼。最後一縷天光被隔絕的剎那，走廊爆發出歡呼，夜光風箏撞上教室燈管的電流聲如宇宙背景輻射般轟鳴。
當江皖鳶數到第七次電子脈搏音，掌心溫度突然撤離。她睜眼看見易鞝站在焰火映亮的窗前，斷開的紐扣孔別著星月發卡，醫用剪刀正將染血的繃帶裁剪成標準長度。
”21點37分，”易鞝將新繃帶卷放進急救箱，金屬搭扣發出航天器對接般的輕響，”操場熄燈前還有兩組拉伸訓練。”
江皖鳶拔掉針頭躍下病床，輸液架晃動的陰影在牆上繪出日珥噴發般的圖案。她將青銅書簽塞進易鞝胸前的口袋，群青指印覆蓋了”437”的最後一個數字：”這次賭什麼？”
跑道燈光次第亮起時，鉛球區的沙坑正吞下第44枚隕石。夜空中的獵戶座悄然偏移0.3度，無人發現看臺最高處，渾天儀的銅鏽裂縫裡鑽出一株嫩綠的新芽。
另一邊當男子4x100米接力的第四棒沖過終點時，物理課代表林深正趴在鉛球區計算彈道軌跡。他鏡片上沾著江皖鳶特製的熒光粉，每次推演公式都會在草稿紙灑下星塵——那是易鞝訓練時震落的銅鏽與美術室金蔥粉的混合物。
”注意第七道彎心！”文藝委員蘇夏突然舉起水彩板，她為每位選手繪制的運動軌跡圖正在晨光中泛虹。正在熱身的第三棒選手怔住，發現自己的影子被丙烯顏料塗成獵戶座輪廓，鞋釘恰好踩在參宿四的位置。
跳高區的海綿墊突然凹陷。體委陳讓在過杆瞬間聽見布料撕裂聲，後背號碼布”37”的裂痕裡露出江皖鳶上週修補的星雲貼紙。橫杆落地激起的鎂粉霧中，易鞝拋來的備用繃帶精準纏住他腳踝，繃帶末端用俄語標註著傾角修正值。
”班級總分差0.3！”班長舉著統計板穿越沸騰的看臺，板沿凝結的葡萄糖液滴折射出七彩光斑。宣傳組正在用夜光顏料重寫加油稿，被篡改的廣播詞混著電磁雜音回蕩：”請200米選手就位，時空曲率已校準至最佳狀態——”
江皖鳶蹲在器材室門口調變特供飲料，易鞝的電解質水被她摻入群青顏料。當鉛球第三次砸出21.37米時，金屬表面的虹彩恰好與玻璃窗折射的晨曦交彙，在看臺頂棚投下轉瞬即逝的日冕。
”仰臥起坐計陣列注意！”衛生委員突然舉起滴管，”3號墊子的汗水ph值異常！”眾人轉頭看見林深正用沾滿熒光粉的手給女生壓腿，他剛推匯出的發力函式還寫在對方後頸。
女子800米決賽槍響剎那，蘇夏的畫板被氣流掀翻。未幹的星空圖裹住最後一名的選手，普魯士藍與汗水在運動服上暈染出漩渦星系。江皖鳶沖進內場修補畫布時，易鞝的鉛球正將隔壁班加油橫幅釘在看臺立柱上。
暮色降臨時，跳遠沙坑已變成星圖沙盤。陳讓最後一躍的腳印深嵌在昂宿星團位置，鞋底帶的鎂粉讓整個星官在夕陽下燃燒。記分牌在晚風中微微傾斜，易鞝用繃帶纏緊的右手正抵住基座，江皖鳶的顏料刷沿著裂縫描出銀河懸臂。
當頒獎典禮的探照燈驚飛棲鳥，眾人發現總分榜上的銅牌位置，正巧對著渾天儀裂縫裡新生的藤芽。林深扶正破碎的眼鏡，在獎狀背面寫下新公式——那是用熒光粉計算的，藤蔓生長速率與星軌偏移角度的神秘關聯式。
當校長舉起冠軍獎杯時，青銅底座突然折射出虹彩光斑。江皖鳶在禮儀隊後方輕笑——她昨夜潛入器材室，用修補渾天儀的礦物凝膠偷換了獎杯塗層。易鞝的繃帶在袖口微微發亮，那些醫用膠帶留下的紅痕正滲出星圖紋樣。
”請冠軍班級代表...”廣播突然卡頓，獵戶座主題曲從備用音箱洩出。林深推著鏡片上領獎臺，熒光粉從西裝褶皺簌簌飄落，在聚光燈下形成微型星雲。蘇夏藏在幕布後操控燈光，將獎杯投影扭曲成渾天儀形狀。
易鞝作為鉛球紀錄保持者接過獎牌時，金屬突然升溫。江皖鳶混在人群中吹響塗著夜光顏料的口哨，聲波震動讓獎牌表面浮現三眼文明浮雕——那是上週鉛球砸出的隱形刻痕。校長渾然不覺，正被領獎臺縫隙鑽出的嫩綠藤芽吸引注意。
暴雨毫無徵兆地傾瀉而下。頒獎臺在雨幕中泛起虹暈，江皖鳶的礦物凝膠與雨水發生反應，將整個主席臺變成稜鏡。當探照燈穿透雨簾，所有獎牌突然懸浮，在雨中投射出完整的獵戶座星圖。
易鞝抓住即將墜落的獎杯底座，繃帶下的星痕與江皖鳶無名指上的紅印産生共振。她們同時聽見青銅渾天儀傳來的嗡鳴，裂縫中的藤蔓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纏繞獎杯支架，開出細小的星形白花。
林深突然舉起手機：”光斑排列符合我們上週的軌跡方程！”他鏡片上的熒光粉隨雨水流淌，在紅毯上繪出標準拋物線。蘇夏的畫板在雨中浮起，未幹的丙烯正將雨滴染成星團色。
當閃電劈亮體育館頂棚，眾人看見江皖鳶站在最高看臺，手中顏料刷指向易鞝的鉛球區。那枚創造紀錄的金屬球正在積水中旋轉，表面浮雕在電流中蘇醒，將雨幕切割成無數個平行宇宙的頒獎現場。
暴雨歇時，藤蔓已裹住整個頒獎臺。易鞝扯斷纏在獎杯上的綠莖，斷口處滲出的汁液染藍了她的繃帶。江皖鳶從藤葉間摘下發光的果實，裡面沉睡著用紐扣線編織的昴星團模型——正是那日醫務室崩落的第二枚紐扣。
暮色重新降臨，渾天儀的裂縫完全被新生的藤蔓覆蓋。廣播突然恢複正常，獵戶座主題曲變回校歌的瞬間，所有人發現獎杯底座刻著一行新出現的楔形文字——那是江皖鳶的虹彩顏料與易鞝的星痕繃帶共同破譯的，關於下一個雨季的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