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黎淮音提醒在先,她趕上糧草隊伍後每日都會命鳳羽營眾人服下解毒丹,若非如此……只怕那日所有人都要喪命於敵人的刀下了。
周卓行那日顯然並未中毒,他卻裝作中毒的樣子,其中一定有貓膩。可若只憑她片面之詞,聖上不會相信,也無法定周卓行的罪,反而會打草驚蛇,後面更難抓到他的把柄了。
謝清棋分析過後,只覺得腦中一團亂麻。
見時日尚早,謝清棋便想著去國子監轉一圈,哪怕明面上不能同阿音一起回家,看看阿音上課的樣子總是好的。
春日的陽光穿過窗子,在青磚地板上投下細密的光斑。黎淮音一襲月白襴衫立於講臺,腰間玉帶垂落的流紋禁步紋絲不動。
“《尚書·堯典》首句,當斷於何處?”清冷的嗓音似冰擊玉磐,驚醒了幾個望著窗外春景走神的學生。
黎淮音一手執卷,露出一截皓腕。眼神掃過之處,學生都不自覺挺直了脊背。
謝清棋在窗外瞧著,見她後頸處一縷發絲滑落,垂在雪白衣領上,黑白分明得刺目。陽光灑進來,黎淮音半邊身子被籠在光暈中,謝清棋不由得呆愣在原地。
忽有學生問道:“聽聞您殿試策論被陛下贊為‘百年難得一見’,不知可否賜教一些殿試技巧?”
黎淮音聞言抬首,眸色如深潭靜水,將書卷放在了講案上。“殿試技巧?”她聲音不疾不徐,字字清晰道:“讀書若只為應試,便如匠人雕木,徒有其形,而無其神。”
堂下學子面面相覷,有人忍不住低聲道:“若無技巧,如何能入考官之眼?”
黎淮音抬手將那縷散落的發絲挽至耳後,唇角弧度極淺,似笑非笑,“《論語》有言:‘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若你只想著取悅考官,文章已失了筋骨,縱使辭藻華麗,技巧高超,終究不過是浮萍無根。”
堂上一時寂然,唯有窗外風吹竹葉,沙沙作響。
謝清棋正看得入神,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不屑的低語。
“一介女流,也配站在聖賢之地講學?”
她轉過頭,就見幾個監生聚在一起,臉上帶著輕蔑的笑容,其中一人故意提高聲音道:“有人說燕夫子是靠美色得到青睞,我看也只是中人之姿罷了,真不知道她怎麼就撿了個狀元?”
“這狀元的硃砂筆……怕不是用胭脂寫的吧?”
“哎,聽說祭酒每次見到燕夫子時,眼睛就沒從她脖子上挪開過。”
幾人鬨笑著來到亭下,還待再說,就見地上突然斜刺了一道黑影。
“諸位是把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裡了嗎?”
謝清棋負手而立,腰間鎏金蹀躞熠熠生輝,冷聲道:“背後說夫子壞話,言語粗鄙不堪入耳,還有臉自稱讀書人?”
他們雖不認識謝清棋,可單看她腰間蹀躞便知官職不低。有人膝蓋發軟,書冊嘩啦掉在了地上,強行辯解道:“學生只是……只是……”
“只是活膩了。”謝清棋揪住方才最能起鬨之人的衣襟,腰間橫刀硌得對方肋骨生疼,“不如就將你們吊在明倫堂前,好好背一背《弟子規》‘尊師’篇。”
“謝將軍。”
清泉般的嗓音自身後傳來。黎淮音不知何時下了課,抱著兩卷書冊朝她走來。
謝清棋鬆手的瞬間,那齜牙咧嘴的學生踉蹌著倒在地上,一時也不敢爬起來,口中呼道:“夫子救我!”
黎淮音看了眼被扔在地上的《論語》,微微抬了抬下巴,朝著地上書卷輕輕一點。
謝清棋當即會意,彎腰去撿,與此同時那坐在地上的學生也伸出手去,想要討好方才有如天降的燕夫子。
“嘖。”謝清棋不滿地從他手中抽出書卷,動作間腰帶上的玉扣叮鈴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