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黎非垂下眼眸,這次沒有再說什麼,他沉默地移開視線,剋制住自己不再看他。
比起那晚在豔月館見到的樣子,陸墨辰的狀態看起來又好上了幾分。他今日換上了一件青色的衣袍,稱得少年像林間的翠竹一樣挺拔。
不對,怎麼又想到他了……
楚黎非忙拿起桌上的酒盞喝了一口避免自己繼續胡思亂想。
大廳內,歌舞表演一輪接著一輪,美妙的樂聲與舞蹈讓不少人沉浸其中,如痴如醉。
就在這個時候,樂聲漸停,眾人也都放下手中的碗筷,端正神色,等待楚國的使臣入內覲見。
只見先前楚黎非見過的那蓄著胡須的壯漢還不等通傳,便帶著人大刀闊斧地走進來,直至走入殿前,似乎也沒有停下的意思。
還是被陸遠景身邊的李公公及時攔下,這才作罷。
那楚國的使臣隊伍,為首的男人叫做張文,聽起來文文弱弱的,可配上他那體型一看,才覺得頗為滑稽。
被李公公攔下之後,張文白了一眼李公公,冷哼一聲這才停下步伐。他敷衍至極地行了個禮。
大殿內眾人啞然。
剛剛這張文的一聲冷哼是半點沒有藏著掖著的打算,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有幾個脾氣爆裂的站起來一拍桌子,要不是其夫人攔著,怕不是下一刻就要沖上去與張文好好爭辯一番。
而女眷那一側,末尾有幾個膽子小的,蹙著眉頭,手裡捏著絲絹不斷地拍著心口,手也緊緊地抓著身旁的小宮女不放。
也怪不得他們害怕,楚國人大多都生得高大,張文更是其中翹楚,眼看著有六尺高,渾身肌肉紮實,身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各種疤痕,交錯虯結,一看就久經沙場,手上沾染了無數人的鮮血。整個人更是看起來就和一頭黑熊一樣,令人望而生畏。
他冷哼一聲,渾身的腱子肉都抖動一下,讓人不免擔心他會做出什麼出人意料的瘋狂舉動。
“張文,你這番作態,可是對大燕有何不滿?還是說,是楚國對大燕有何不滿?”
楚黎非氣定神閑地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眼皮也不抬,可他清脆悅耳的聲音一出現,反而叫大殿內好幾人安心下來。
張文自然認得楚黎非。若是旁人來說這話,他自然不服,可偏偏說這話的是楚黎非。
過去楚國與大燕交戰,他作為將領自然也跟楚黎非交手過。可僅僅是一個照面的功夫,他就明白自己覺得不可能戰勝他。楚黎非太強大了,無論是其自身的武藝還是計謀,只要有他在,想要戰勝大燕兼職就是天方夜譚。
楚黎非無愧於戰勝之名。
而他胸口那一道長長的疤痕,也正是拜楚黎非所賜。當初這道傷口從胸膛一路延伸至腹部,深可見骨。那一刀,差點要了他的命。
張文聽到楚黎非的聲音,那一刀帶來的疼痛猶在昨日,在他的靈魂中顫慄不已。
他頓時熄下去嗆聲的打算,按照大燕的禮節,不情不願地跪下,只是動作依舊不甚標準,但比起先前的模樣倒是好多了。
陸遠景用眼神示意李公公,這才讓張文以及一種使臣起身。
可陸遠景卻控制不住地眼神飄忽起來,最終落到楚黎非的身上。
他對楚黎非的感情是複雜的。
他們有一同長大的情分在,甚至就連他如今能穩坐帝位,受萬人朝拜,也脫不開楚黎非的關系。
可越是這樣,他就越是害怕。
楚黎非太完美了,從家世到容貌無可指摘,文能吟詩作對,武能上陣殺敵,百姓皆知其名諱。
就彷彿,他才應該是真龍天子。
坐上了皇位,陸遠景自然明白世上哪來的什麼天意,不過是成王敗寇,掌權者為了讓自己更加心安理得登上這個位置給自己添的美名罷了。
那這個天子,又為什麼不能是楚黎非呢?
他坐的越高,卻反而越害怕。
剛剛張文連他這個皇帝似乎都並不怎麼放在眼裡,可楚黎非只是淡淡一句話,就叫他恭順起來。
他看著楚黎非,卻越覺得屁股下的這張龍椅滾燙非常,讓他不得不生出疑心。
陸遠景看向楚黎非的視線中,懷念著過去卻又疑心這未來,視線注意到他腰間上的那一抹銀光。
是楚黎非的配劍。
在他登上皇位的當天,他賜予了楚黎非那一柄尚方寶劍,上可斬昏君,下可除奸佞。
就連他這個皇帝也是殺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