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恢複清醒的顏赴,稍稍彎著腰,面朝銅鏡揉著發酸的眼角,不知是不是昨夜睡得太久的緣故,腦袋昏沉得像泡過水的棉絮,又重又沉。
“康福啊,還沒有岐淑的下落嗎,這孩子被朕慣壞了,跑哪兒瘋去了。”
“昨夜朕在夢中見著皇後了……”
“岐淑肯定是煩那幫老臣,朕要拔了他們的舌頭,她好心查案他們卻不領情。”
“康福啊。”他嗓音沙沙啞啞,像是嚥了口西北的烈風。
“陛下。”
顏赴聽聞這道年輕的聲音,才反應過來是小竹子,問他,“康福呢?”
“回陛下的話,康福公公就在殿外,教訓那禦藥房的奴才懶怠,今日送藥遲了半刻鐘。”
“成天喝藥,朕嘴裡全是苦味,不喝了。”
“要不奴才伺候您,再睡會兒?”
“朕要去奉鑾殿上朝。”
近一年來他要麼疲倦昏睡,要麼犯糊塗,上朝的次數五根手指就能數過來,忽然去奉鑾殿,該準備的龍袍金冠是一樣沒準備。
“奴才馬上差人去準備。”小竹子急忙垂首退至殿外。
“怎麼出來了?”
“康福”斜睨著他,拂塵漫不經心的一揮,命禦藥房挨訓的小太監留下藥便可告退。
“郡……咳咳……幹爹,陛下今日要上朝。”小竹子低聲道。
“康福”語速頗快:“陛下清醒了?”
“是……有了點精神頭,禦藥房換的新藥方著實不錯。”
天色漸漸沉鬱,覆蓋下紛紛揚揚雪花,堆積在“康福”的眉宇間:“……看來,今日真是場硬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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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康福”一聲唱喏,扶著病怏怏的帝王閃亮登場,坐上高處的龍座。
對於陛下的駕臨,群臣深感意外,當前他們正討論著北州十年一遇的雪災和西部邊境的戎族侵擾。
但帝王看上去實在是弱不禁風,沒有人敢將這些煩心事呈上去,萬一把帝王氣出個好歹,全家老小的性命都得搭進去。
於是朝堂內,鴉雀無聲。
這顯然刺激了顏赴,咳嗽兩聲問:“朕病了數日,諸位愛卿就如此懈怠了?”
群臣的腦袋集體往下埋,很怕被陛下點名出列,曹柏曹閣老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捧著笏板,躬身道:“臣有事啟奏——”
滿朝文武中,顏赴唯一不希望開口的人就是他,搶斷道:“立儲之事,休得再提!”
“陛下,國之重器,一日無君則天下難安。”
顏赴猛一拍扶手,怒斥道:“好你個曹閣老,你是盼著朕死啊!朕好好地活著,朕是萬歲,要活萬萬年。”
“陛下身為天之驕子,自應與天地同壽、與江山齊年。然而,縱觀千年帝王史,又有哪位聖上真正擁有不朽之軀?”
“你放肆!”
顏赴指著他,指尖顫抖不已,面部肌肉失控地抽搐著,整個人彷彿秋風中搖搖欲墜的枯葉,他身形一晃,無力地歪倒下去,額頭不慎撞上扶手。
咚——
撞出一聲沉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