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池站起身來,雲夫人的目光轉而落在這邊的方向,在幾乎沒人注意到的角落裡,許期向後挪了挪,企圖降低雲夫人不小心瞧到自己的機率。
幸好雲夫人關注這邊的時間不長,很快就轉過頭去和許徵說話了,許池拂了拂衣袍下擺,重新落座後似笑非笑地看著許期:“怎麼啦?”
“……”許期神色狀似無波無瀾,只說道,“沒什麼。”
許池說:“阿期久待在上峰山,是第一次見到雲夫人吧。”
的確,許期反應過來,平時聽人提起許端延,卻鮮少會主動提及他的夫人,先前見雲念庭俊朗不凡,就先入為主地認為這位雲夫人也是多麼傾國傾城,性格也該是話本裡寫的那樣跋扈高傲——
但沒有,哪一點都不符合,此時的雲夫人就坐在那裡,只作尋常打扮,五官亦無奪目之顏色,但見言笑晏晏、語氣輕快,和坐在對面的許徵說話時身體會微微前傾,鬢邊的發絲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晃著。
再一次地,許期想到自己的母親。
如果她還在,會用什麼樣的語氣、什麼樣的神情,去和自己說話?
她看到現在的自己,會感到高興嗎?她會不會因為我不能結丹而感到失望?她和許端延的舊事,是否真的像承桑遙口中的那樣?
許期垂下眼,金樽裡的清酒輕輕搖曳,倒映自己的臉,帶來的卻是杯弓蛇影的恐慌。
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眼皮。
許期有一雙鳳眼,雖然和許端延很像,但氣質也還是有所不同,許端延見人便帶三分笑,顯得柔和,許期面無表情,總讓人覺得他薄情寡義。
因此有時他更願意覺得自己像母親。
也只有這樣想,才會讓許期暫時覺得自己的長相沒那麼討厭。
宴席的後半段,許期不再去看上面的那些人,他聽見許徵的聲音,聽見許端延和雲夫人的笑。
我嫉妒你。心底有個聲音在說。
你有完整的父母親眷,你身份正大光明,永遠不必躲躲藏藏,你前路坦蕩。
你為什麼總是對我笑?
你是誰?
許期的周身忽然抖了一下,一塊巨石把他的心全部都堵住了,他猛地抬起眼睛,然後直直看到了許徵的臉。
許池坐在他身邊,發覺異樣,看了過來:“你怎麼了?”
是啊,我怎麼了?我怎麼會突然想到這些事情?
許端延如果不領我上山,我也許會一輩子當個在酒樓端盤子的小工,我有什麼資格去胡思亂想?我和許徵本就不可能是一個世界的人,我又有什麼立場去嫉妒他?
許期回過神,他很慢地、堅定地搖了搖頭:“沒事,方才走神了。”
他現在的生活已經很平靜,他有那些在乎自己的師兄師姐,他該知足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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