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簷蒼白的面容上的情緒看不出,他偏過頭望著離去的背影,蒼白的唇不斷翕動著,像欲言又止。
風乍起又靜,那抹衣角飄飄渺渺,轉瞬就不見。
他又聽見雨聲,餘生裡除卻短暫的三月陽春啊,好像就只剩下了悲傷而漫長的雨。
午夜夢回時,承桑瑾再想起曾經寂洲山上的親人,卻發覺自己已經不記得他們的面容,最開始是感到驚慌,到現在已經漸漸釋懷。
幸好她沒有忘記茌章、更沒有忘記承桑遙。
也沒有忘卻自己在面對趙簷時,心裡無比複雜的那份感情。
——那大概是何種感情呢?
承桑瑾先是覺得虧欠,倘若此時不是趙簷、而是換成曾經的林霰站在她面前,她的反應一定是先摸兜拿錢。
她變得有些懼怕失去,那是一種被深切的無力感瞬間鋪天蓋地籠罩下來的絕望,這種感覺實在太難忘了,又或許是預料到自己的宿命,以至於連她現在見到趙簷的時候,下意識卻感到無比落寞。
她跑到屋外,外面還是那一輪月亮,蒼白泛著冷,銀輝灑落在百年前寂洲山的梨樹間,也在如今照在她的衣擺上。
承桑玉不遠不近地佇立著,月色也模糊了他的視線,分不清是在看人,還是透過人看著更遠處的山巒。
他喃喃道:“飛升後,我又去過一次寂洲山。”
江觀翊靜靜地看著他。
承桑玉當年飛升時,恰逢鄺陽宗新任宗主身亡不久。無數宗門弟子登上寂洲山,即便沒再找到梨花妖族的殘餘,臨走前還是放火把山上的一切都燒了個幹淨,目的是洩憤。
“——那時山上所有梨樹都枯死了,”承桑玉的聲音越來越輕,“我以為……”
他的目光落回承桑瑾身上,即使過去了百年,她的容貌看上去似乎也就只有十七八歲,梨花妖但凡化作人形,都是堪稱萬中無一的美人,且大多都心地良善,因而曾經很難有人能把菀枯這種堪稱狠戾的妖術和他們放在一起。承桑瑾也不例外,在月色下她的五官彷彿精雕細琢過的那般好看,年輕的面龐透出珍珠似的光芒。
但承桑玉看著她,只覺得難過。
承桑瑾仰起頭,眼裡隱隱湧起淚光,心口處的疼痛變得難以忍受,讓她每走一步都如同刀割。
“我沒有辦法去殺他。”她的語氣竟無比坦然,“菀枯沒有辦法殺掉自己心愛的人,我做不到。”
獍偃呼地一聲出現在面前,聽見這話先是愣了愣,緊接著近乎瘋狂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愛?”
他笑得夠了,緊緊盯著她的臉。
“辦得很差勁呢……”獍偃咬牙切齒道,“看來你真的不必活了。”
話音剛落,狠戾的一道勁光就直直刺下,瞬間將承桑瑾瘦弱的身軀穿透!
這場景看得人心如刀絞,承桑玉在那一瞬間驚駭得幾乎忘記了自己是身處回憶中,脫口而出道:“不要!”
鬼族的將邪刃,詭異至極,可當場剝離生者的三魂,使其肉身當場灰飛煙滅。
那種痛苦是非常之難以忍受的,皮肉脫離,轉眼間便會變作一具幹枯的白骨,再變成齏粉。
那幾股極細的牽機絲被扯出來,另一段繞在獍偃的指尖,輕輕一抖,那三魂便已經分離,變成三個了無生氣的木偶傀儡,一個口不能言、一個目不能視、一個心智不全。
獍偃像是發現了什麼無比新奇有趣的事物那般咯咯笑起來,笑聲詭異狠毒,讓人感到不適。
“阿玉。”江觀翊輕聲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