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道鞭風迅至,錚錚劍鳴也不甘示弱地驚空而起,彼此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殺意。
雲擇靄一擊不中,銀鞭懸停在半空,毒牙一般的寒芒映在他黑沉的眼底。
易朝劍法的威力,早在二十年前雲擇靄便見識過,彼時他尚且只是蘭昭臺少主,前去鄺陽宗求學,見多了旁人對許端延的阿諛奉承。
他那時起便咽不下這口氣——大家都是十七八歲,你又憑什麼?心裡雖這樣想,但面上仍不能落俗,也和其他人一樣對這位鄺陽宗少主畢恭畢敬。
年輕時的許端延,也曾高低被人誇一句天之驕子,雖說仍舊是場面話居多,但他修為不低,人也有些傲氣,身邊親近的三五好友要麼出身仙門大族,要麼劍術數一數二,雲擇靄委實算不上出眾之輩,因此很長一段時間內,許端延甚至都並未意識到此人的存在。
雲擇靄至今仍在耿耿於懷,當年自己無數次主動向許端延問好,而對方甚至沒有投來一個目光,他心中有氣,連做夢都是這位天之驕子出糗的場景,然而每日晨起後見對方那張比尋常人長得更齊整好看的臉,頓時百感交集。
自己的妹妹雲卿蕪同幾位女弟子交好,雲擇靄原也沒放在心上,直到某一天放課後,看到以往前呼後擁的許端延居然獨自一人走向對面的竹林,他當下心念一動,跟了上去。
林下那道身影風姿綽約,雲擇靄眯著眼,才終於看清,是個穿著一身朱紅色弟子袍服的女子,看背影是長發高束,一手反持著劍,許端延正站在她對面,慣常的驕矜與傲氣在此刻蕩然無存,反而顯露出些面紅耳赤的不安模樣。
這一幕刻進腦海裡,便再也忘不掉了,堂堂鄺陽宗少主、修真界的天之驕子,居然也有這樣的模樣,雲擇靄回去後連著好幾日想那女子究竟是誰,終於在再次見到雲卿蕪時想起,那似乎是和自己妹妹交好的幾人中的一位。
他像是窺見了許端延完美外殼下的內裡,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興奮催使著他第二日去問雲卿蕪:“那個穿紅衣的是誰?”
雲卿蕪滿懷不解地瞧了自己哥哥一眼:“都穿著紅衣,誰知道你說的哪一個?”
“就是……”雲擇靄的目光逡巡一圈,終於在角落裡找到一個身影,指著她拍了拍雲卿蕪的肩膀,“就是那個,頭發紮得很高的那個。”
雲卿蕪看到了:“你說阿芷?她是上峰山的內門弟子。”
她說完,又有些戒備地看了雲擇靄一眼:“你問這個做甚?”
“我好奇還不行?”
“我管不著你,”雲卿蕪聞言便說道,“這幾天好多人來找我打聽,想不到我親哥哥居然也……不過我先說,你最好歇了這份心思。”
這都什麼和什麼……雲擇靄知道雲卿蕪是誤會了,剛要解釋,那抹紅影就轉過身來,露出形狀美好的鼻尖與嘴唇。
鬼使神差地,將要出口的話變成:“為什麼?”
雲卿蕪卻拒絕回答,一面推他一面道:“你哪來這麼多問題!總之別想了。”
如此一來,雲擇靄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猜想——鄺陽宗少主許端延想來是正在追求那個“阿芷”,又或者是兩情相悅,誰知道呢?
雲卿蕪天真爛漫想不到太多,雲擇靄不一樣,他當夜便修書一封,寄回蘭昭臺給自己的母親。
蘭昭臺老宗主為人風流,妻妾眾多,在修真界為不少名家修士所不齒,自己的母親雖是正室,但這幾年來自己的修為劍術皆不算出眾,少主的位子坐得總是不算太穩當。
但就在這次來鄺陽宗前,母親把他叫過去,和他講了一件事:幾十年前她下山雲遊,無意間搭救一位女子,正是如今的鄺陽宗宗主夫人。
雲擇靄就有了這個念頭:蘭昭臺與鄺陽宗同在冀州,距離較近,地位在修真界也是中等往上,妹妹雲卿蕪較其他宗門小姐也不差,何不試一試,讓她嫁到鄺陽宗呢?最好是許端延,此人雖然一副滿面驕傲的花孔雀模樣,讓人看著不爽,但畢竟是鄺陽宗少主,地位無可撼動,日後兩家成了姻親,許端延成了自己的妹夫,整個鄺陽宗自然也會全身心支援自己,蘭昭臺未來宗主的位子何愁坐不上?
太完美的一個決定。
不到三日,信就寄回來,母親對此也無異議,只擔心鄺陽宗看不上蘭昭臺這樣的姻親。
雲擇靄自此開始審視起自己的妹妹、還有那個能讓許端延傾慕的姑娘——據說叫承桑芷,名字真奇怪,但無論是外貌、性格,還是劍術都沒得話說,相比之下,雲卿蕪簡直無任何出彩之處!
他開始焦急起來,為自己的前途命運。
他對雲卿蕪的不滿很快就被當事人發現,雲卿蕪劍術稀鬆平常,雲擇靄以往也不放心上,知道她天資平庸又不肯努力,空有一副遇事笑嘻嘻的好性子,某天雲擇靄卻突然爆發起來:“你看看你這個劍——綿軟無力,你能不能和其他人學學,你哪點比得過人家?”
雲擇靄邊說邊忍不住看向遠處擦劍的承桑芷,雲卿蕪見狀撇撇嘴,收起劍說道:“我這樣又不是一天兩天,每個人長處不同,為什麼要拿我和別人比?”
“你有什麼長處?”雲擇靄到底還是把後半句話嚥下來,你真有長處的話,為什麼人家許端延看不上你?
雲卿蕪心裡清楚承桑芷和許端延兩人的事,她和許端延並不熟悉,壓根沒想到自己哥哥居然在替自己亂點鴛鴦譜,只覺得他近日來不可理喻,跺跺腳走了。
【作者有話說】
人的優點不是和別人比較出來的,一個人的價值也不需要透過“旁人是否喜歡你”來衡量證明,阿蕪是個很好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