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慶夫一直無言。錦華覺得沈慶夫好像是目空一切的官員,眼裡容不下她這個地府陰差,所以不說話。不過錦華也不怪罪他,而是注目遙望著忘川河唏噓萬千感喟不止:“千百年了,能卸下慾望落入忘川河中的靈魂越來越少,可以理解,有誰能忍受千年的煎熬和悽苦悲涼的等待才盼得一次輪迴重生呢?這忘川河裡總是女子的比男子多。可恨,薄情郎總是負了痴情女子。”
她情不自禁不能自已,言語中可歌可泣勝似淺『吟』低唱,幽幽兩行清淚流下,落在了曇花一現袍子。這個沈慶夫是白天駕鶴,因此錦華離開地府收其魂時著裝是曇花一現的枝蔓制黑綠袍,還有曇花一現的花葉製成的白麵罩。
三十六計走為上,錦華惹不起躲得起。但這兩位地府公主還就是讓她躲不起,明明在最底層的地府卻還是高高在上飛揚跋扈:“這是哪來的陰差如此莽撞?不知道這是要去接待九天之上來的上仙木小卉嗎?”
“在下失禮了,兩位司管請贖罪。”錦華稍微低頭。
這兩位地府自命不凡夫人公主級別鬼物,著裝施粉花了很大心思卻還是無法擺脫陰間的鬼魅味,可此時此刻她們有那挺拔地九天高的自豪感,使得她們人模狗樣地學神仙優雅揮手:“就不與你計較了,免得耽誤了接待伏邪君,你這『毛』糙陰差做不好事情那就別出岔子吧。”
錦華對兩個專橫跋扈稱王稱霸的高層陰差沒什麼惡語,既然她們秉『性』低劣,何必生氣?自己做好自己的事就夠了。
錦華在腦子裡搜尋,從人間到地府從未見過這樣春風駘『蕩』、康健俊逸、超凡脫俗的仙一般的男子。她有些懵懂了,心中小鼓敲地沒有規律,也忘了自己該說什麼做什麼,像個木頭人一樣矗立在那。穿著曇花一現袍子戴著面具的她只『露』出一雙傻傻晶亮的眼睛望著眼前的從天而降的奇異男子。
半晌沒有聲音,那男子有點慍了,就輕咳了一下,昂起頭道:“弘武伏邪真君女媧木小卉特來地府視察,這位小鬼,還不以真面目示人!”
他是伏邪君,女媧娘娘的義子木小卉?對,就是他,錦華在《神祗籙》上見過他的畫像,讀過關於他的記載。
朦朧恍惚中,他卻可以肯定自己見到了地府的仙子。天庭中的七公主,花仙子,嫦娥,各位仙女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卻在這個白衣姑娘眼前失了『色』彩粉黛。
木小卉無聲了,他只為這個姑娘的唯一不足之處而憐惜——她孱弱需要照顧呵護,但自己怎麼去照顧她?
“地府卞城王宮殿追魂令錦華見過伏邪真君。”錦華輕微的聲音如碎玉落地悄無聲,只因她對這個上仙充滿了敬畏。
伏邪真君木小卉凝聽著這細叮噹如潺潺溪水細柔似鶯啼出生的妙音,想把它燒錄在腦海中,專為它燒錄。所以木小卉一時也沒了回答,只是含著疼憐的笑看著她。
錦華點點頭,簡潔答道:“是的。”
“真好,這個名字是卞城王給你取的嗎?”木小卉儘量保持聲音溫和祥靜,不要嚇到錦華搖搖欲擺的瘦弱身姿。
錦華微低著頭,臉上漾出點笑意了:“這是我在凡間的名字,沿用到地府了。”
簡單聊了兩句,兩人似乎忘了一件事。沈慶夫的魂魄還在忘川河邊躺著,這會兒已經起來了。剛才木小卉附在他身上,離身後,因為他承受不起一個仙人的重量,就倒了一會。現在他清醒了,向錦華喊了一聲。
錦華恢復例行公事的樣子:“沈慶夫,你有什麼事?”
沈慶夫已站好,堅決如泰山站立在忘川河邊:“方才你說跳入這忘川河裡千年之後就可見到我今生愛妻,對嗎?”
“是的。”錦華詫異他接下來會怎麼做。
“咚”地一聲,沈慶夫的魂魄跳入忘川河中,錦華急著跑過去,不禁淚拆兩行:“沈慶夫,請容我再稱您一聲宋大人,我會向卞城王說明你的情況,保證你千年之後再續前緣。”
說著,錦華一伸手,就見忘川河對岸的一朵紅絲狀的花飛入她手中,她將這朵花投入忘川河裡給沈慶夫:“宋大人,這是彼岸花,你吞下可助你保持今生的記憶,不會忘掉你的眷戀。”
不對,如果是有鬼魂附在沈慶夫魂魄上,那錦華可以看出來,而這個卻看不出,那他定不是錦華的道行範圍之內可以控制的魂魄,又或者他根本不是鬼魂。那他是?
顯現了,隨著沈慶夫魂魄落地,那個附在他身上的疊影真實地展現在錦華面前了。這是一個著白『色』絲綢雙羅紋錦袍,腰間金玉衿帶閃耀,垂下一根玉麒麟吊墜,吊墜下的幽綠『色』流蘇閃閃飄動,與吊墜的『色』澤一樣,彷彿是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