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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章
1998年12月31日,在王惠眼裡是非常平凡的一天。
她起五更爬半夜,辛辛苦苦照顧一家人。孩子們該上學的上學,該玩耍的玩耍,該睡覺的睡覺。她將自己的棉襖拆了,做成兩件小的,暖暖地套在孩子們身上。
華北平原的雪一望無際,壯闊而又沉重,似乎只有堅韌沉寂的生命才能抵抗這盛大而荒蕪的悲涼。
漫長的冬季,無盡的黑夜,千裡冰封,萬裡雪飄,貧窮失意,落魄不屈。
在這嚴酷凜凜的硬土之上,鵝毛大雪無法成為美景,而是割臉的北風。
最冷的雪與最熱的血交融成花,他見是無望,她見有新生。
大雪漸緩後,李武和王惠一起掃出一條小徑,而後李武一揚手,將掃把扔上房頂,他扒著梯子要往上爬,王惠眼疾手快拉住他,阻止道:“你下來,我去!”
“沒事,我可以。”李武面上。
“那也不行。”王惠擔心他的安全,堅決不肯。
失去半條腿的李武骨子裡浸滿悲涼,他拗不過不王惠,只能仰頭看著自己的媳婦兒一節一節蹬上鐵梯,爬上蓋滿厚雪的屋頂。
吃晚飯前,王惠把煤爐燒旺,拎到了西屋,又在爐上放了兩塊紅薯烤上。
吃完飯,李爭爭起身收拾桌子,王惠道:“快考試了,去西屋寫作業吧。”
爭爭放下粥碗,領著希希來到西屋,姐妹倆把木凳拼到一起當書桌。希希還沒有上學,當然沒有作業,但她就是喜歡守在姐姐身邊,拿姐姐不用的本子塗塗畫畫。
王惠收拾完桌子,給李武倒了杯水,她平靜道:“武哥,吃藥了。”
李武沒有伸手接藥片。
王惠親暱地用胳膊肘碰碰他,“幹嘛呢?吃藥了。”
小白藥片是消炎的,由於李武總是動來動去,腿部末端出現了紅腫炎症,他拿過藥片接過水,垂眸看去,那水跟鏡面似的,裡面倒映出李武頹然的臉。
王惠狐疑地問:“怎麼了?水不燙,我試過了,溫的,直接喝就行。”
李武將藥放進嘴裡,仰頭喝了一大口水,他慢慢把水杯放在桌面上,仰頭看王惠,慢慢地說:“小惠,你走吧,我們離婚好不好?”
一點兆頭都沒有,他說得很自然,自然到就像“今天晚上的粥挺好喝”一樣。
“你說什麼?”王惠沒有聽清,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假裝開玩笑確認,“你怎麼了?發燒了?”
“沒發燒,我知道我在說什麼。”李武拽住椅子背,藉著推桌沿的勁兒,將自己整個身體從桌面下挪了出來,他繼續說:“小惠呀,你還年輕,才三十歲出頭兒,你還有大把的好日子要過,我淨身出戶,什麼都不要,孩子怎麼撫養你說了算,行嗎?我不想再拖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