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也才下午五點鐘,李爭爭準備離開,家裡人紛紛挽留,可她的時間實在是太緊張了,解釋道:“我明天還得去外地工廠,實在是沒時間。”
父母的不捨寫在臉上,李爭爭叮囑道:“你們在家照顧好身體,什麼都不用你們操心,尤其是你,爸,出來進去千萬要當心,馬上天氣冷了,外面該結冰了,一定一定得注意安全,給你們在市裡買的房你們也不住,樓下又有公園又有商場,還離醫院不遠,非願意在村裡住著。”
“嗨,我們在村裡住習慣了。”父親說。
李爭爭嘆了口氣,十分無奈,“行吧,你身體不方便,別老出去幹活兒,怎麼說你都不聽。”
父親嘿嘿一笑,說:“好啦好啦,今年活路不是很好找,不去了。”
李爭爭知道,父親只是嘴上說“不去了”,每次回來他們都繞不開這個話題,父親倔,李爭爭也倔,她說:“我們都長大了,如果你們還那麼辛苦地幹,那我們長大的意義是什麼呢?”
“不是怕拖累你們嗎?你能闖到現在不容易,我們不能給你添負擔,好了,快走吧,別太晚了。”李武說。
“就聽你爸的,把這盒餃子帶上,放車載冰箱裡,回京以後記得煮來吃啊。”王惠叮囑道,“別老口頭掛著減肥減肥的,好好吃飯,照顧好自己。”
“知道了,走了。”李爭爭伸手要接那盒餃子,媽媽沒有遞到她手裡,而是同她一起拎從郭奶奶家拿回來的各種吃的喝的。
媽媽給她安頓好後備箱,爸爸和姑姑也送她到門外。
李爭爭坐到車上,繫好安全帶,戴上避光墨鏡,發動車子,開到門口,她將車窗降下,把墨鏡搭在鼻樑上,沖窗外告別:“爸,媽,姑姑,我走了,你們回去吧。”
“到家告訴我們一聲兒。”媽媽叮囑她。
“好嘞,知道了。”說完,腳踩油門,開車走了。
巷子口轉彎時,李爭爭下意識透過後視鏡回望,父親的單拐忽然倒在地上,他顫巍巍地試圖彎腰接住,可怎麼都夠不到。
李爭爭的心頭忽然被針刺了一下,父親不再挺拔,母親容顏滄桑,而他們此刻真切的想法是如何不拖累自己。
或許,有些矛盾就是無解的,年幼的遺憾也只能隨風而逝,若緊緊抓著那無法彌補的事,是不是會造成更多的遺憾呢?
而對於門口的父親來說,這怎麼夠都夠不到的柺杖就像女兒飛遠的心,他怎麼靠也靠不近,他知道女兒心懷遺憾,或者說他一直在自我怨恨。
王惠扶住他,姑姑彎腰把拐撿起來遞進他手心,姑姑望著不遠處的汽車尾氣和飛揚的塵土,喃喃道:“完了,完了完了,這下真嫁不出去了。”
——
李爭爭在北京打拼整整十六年。
【衣】她從小時候撿別人不要的舊衣服到建立自己的時裝品牌。
【食】她從一袋泡麵分成三頓吃,這頓泡著吃,下頓掰著吃,最後又泡著吃,到現在可以飛去世界各地吃美食。
【住】她從寒冬臘月蓋一條薄毛毯睡在施工工地,到現在蓋最好的蠶絲被,住最高階的別墅。
【行】她從自己一個人揹著衣服鞋襪、鍋碗瓢盆,擠著超載的大巴進北京,到現在開著冬暖夏涼的、味道香香的豪車奔跑。
【錢】她從一百塊錢都借不到,到負債一千三百萬,再到現在坐擁上億資産。
......
李爭爭堅定且勤奮地一步步推進自己的人生,她就像是靠牙齒撕出血路的獅子,經歷了九死一生之後,她的能力、魄力、魅力早就磨礪得遠超常人。
在殘酷競爭的牌桌上,她早就把一手爛牌打成王炸,可他們還是認為她需要成為某個男性的附屬品。
他們還是隻看到了她的性價值和生育價值。
真是割裂的幽默與荒誕。
——
李爭爭很快開上了返程高速,雙向八車道的高速上車輛稀疏,她將油門踩下,依次併入第二車道。
她望著前方疾速飛馳的車輛,兩側的綠樹不斷向後飛去,生活教會她“向前看”,可腦子總會記錄一楨又一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