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林雅素有潔癖,這一身髒水如同劈頭而下的定身咒,叫她動彈不得,呼喊不得;她焦急地用目光在人群中尋找著媽媽,卻見媽媽站在連聲表示著關切的姑父身後,看也不看已經快被關切的人群擠到泳池邊搖搖欲墜的女兒。
方才她被戚黛欽點隨侍左右的時候,媽媽可是站在最前面,笑得最開心的。
戚具寧半蹲在戚黛面前,母子倆低聲地交談;很快地,他起身挽高襯衣袖子,叫傭人拿來一條澆花用的噴水喉,擰到最大。
“這還不簡單。”
朝天空噴灑而出的水珠在陽光映照下,顯出一道漂亮的彩虹。
戚黛看著那道兒子為她製作的彩虹,露出了一絲笑容,又很急地咳了幾聲。戚具寧關小水喉,叫傭人趕緊送母親回屋。
而他則留在後面,淡淡地看了一眼仍然站在池畔的馬林雅。
剛才還青春靚麗的女孩子,現在看上去狼狽又絕望。
他不知道她是蔣毅的哪個親戚,外甥還是侄女。他甚至沒記住她的名字。
他厭煩地說:“你知道你差點闖了一個很大的禍嗎。”
他手中的水喉朝她噴來;強勁的水柱懲罰性地澆在馬林雅頭上,身上,手臂上,腿上;她起先還舉起雙臂遮擋,但很快站不住了,雙膝一軟跌坐在地,放棄了抵抗。
晶瑩潔淨的水沖掉了戚黛留在她頭發上的氣息,沖掉了汙水留下的痕跡。白天鵝淋成了醜小鴨,黑桃皇後淋成了一團廢紙。
馬林雅緊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動;她不知道沖了多久,只覺得從裡到外都是一片冰涼。
可至少不髒了。不髒了。
戚具寧松開水喉,將傭人遞來的毛巾扔到她頭上。
“幹淨了。擦擦吧。”
從那時到現在,像是過了一輩子那麼長,又像是隔了千山萬水那麼遠。
“這怎麼是戚先生的家務事呢。”
“哦?”
“姑父總在我們面前說,當初若不是賀總工程師舉薦,他不可能進入永珍。賀總工程師不在了,這份知遇之恩當然要報答在他的孫輩身上。”
戚具寧突然笑了起來。他起身,左手搭上了這女細作的肩頭,將她錮住。
馬林雅頓時惡心到了極點,恨不得能立刻彈開,可是整個人就像當年淋了髒水一樣動彈不得;她幾乎能感覺到“髒東西”已經順著手指爬上了她的肩膀,如同分叉的樹根一般,和雞皮疙瘩一起擴散開來,往心底深紮。
“馬林雅。不要這麼快就開始挑撥。太拙劣太刻意,怎麼能達到蔣毅和戚具邇的目的。”
“在戚先生面前,我說的都是實話。姑父也說了,不要拉幫——”
“我知道搗亂的人是美娜的大表哥。我也知道蔣毅安排他進了淩霄建設的採購部,那個已經爛到根上的地方。”戚具寧看著馬林雅,眼中不帶一絲溫度,手指慢慢收緊,“美娜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如果美娜因為家事不開心,我也會很惱火。所以,請你回去告訴蔣毅,我的家人,我會照顧。請他離我的家人遠一點。作為回報,我也會離他的野心遠一點。”
馬林雅畢竟是個女孩子,吃不住痛了:“戚先生,很痛啊。”
“哦?你是覺得痛,還是覺得髒。”
他知道。他知道她一切骯髒齷齪的小心思。她怎麼會小覷了他。馬林雅又懼又怕,竟不能言。
“這樣你才記得住。”
“工作可以先停一停嗎?”賀美娜出現在門口,“我做了明蝦煲仔飯。一起吃吧。”
戚具寧松開錮住她肩頭的那隻手。
“馬小姐不在這裡吃飯。她對蝦過敏。”
馬林雅也以自己叫的車很快就到為由,趕快離開。一走出門口,她就從包裡掏出清潔噴霧,拼命地往身上噴。
惡心骯髒的地方,住著惡心骯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