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賀美娜遲疑道,“戚具邇就不能做她自己嗎。為什麼所有的美好,都是她在別人生命中扮演的角色。”
輕輕一句話,倒聽得戚具寧渾身一震。
有一個人分明說過和她類似的話。
賀美娜見他臉色一沉,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又說了不合適的話,對戚具邇的人生指手畫腳。於是主動轉了話題,推他出去客廳休息,她把廚房收拾好就來陪他。
她開啟電視。
“我們好久沒有一起看電影了。你挑一部先看著吧。”
上次她開電視還是看《怦然心動》。現在一開啟就正好是電影臺。光影斑駁,人影晃動,臺詞,音樂,直往戚具寧眼裡耳裡撞去,但他一點資訊也沒有接收到。
他的心底有屬於他自己的老電影正在片段重播。
時間是十八年前。
地點是源北路上的一家破舊小店。
人物是剛剛算完命的他們。
戚具邇的注意力完全被坐在小店一隅的盲女給吸引住了,伸著手在她面前晃了又晃,一個勁兒地逗她說話;而他們兩個靠著櫃臺,喝著荔枝氣泡水。
“算命真是一門又貴,又狡猾,無本萬利的生意。我們的批語聽起來都是很好的命,可是想深一層才不是那麼回事:具邇姐不能就做她自己嗎,為什麼一定要做別人的某某。還有你,不是自己賺的錢,花起來可沒辦法心安理得。至於我,我才不需要每個人都來——真惡心。”那個人把汽水瓶往櫃臺上一放,雙手抱胸,語氣有著和年紀不相符的老練和疏離,“我只想一個人待著。最好誰也別理我。”
為什麼。
為什麼她會和他的想法一致——在永珍金烏的時候,她分明只是將彼此的批語當做笑談,並不放在心上。
他剛才就隱隱覺得,她開始改變,去學車,想自己開車去目的地,是在自由之路上被那個人觸動了。因為只有那個人才會用這種獨特的角度去切入,去分析。
不得不承認,他曾經因為賀美娜某些方面與那個人相似而時有驚喜,覺得老天待他不薄,死黨和愛人都是他最喜歡的型別;又或者正是因為他和那個人已經相處了近二十年,所以當賀美娜走進他的生命時,就那麼自然而然地融入了進來,幾乎不需要怎麼磨合。
現在想想,他們似乎從很早以前就已經有了微妙的聯系。
她對畫壁鐘的敏銳,她的拿手小菜,甚至於她的名字。
每一樣都與那個人息息相關。
更可笑的是,現在不僅僅是在她面前無法說出口,甚至於只要那個人的身影一出現在心頭,他就下意識地用“那個人”來代替真實姓名。
危。從。安。
這曾是對戚具寧來說和呼吸一樣稀鬆平常的三個字,現在帶來的卻是缺氧一般的窒息感。
時間是六年前。
地點是紐約下城區的一棟六層小公館。
人物是在廚房裡交談的他們。
他穿著淺色運動服,戴著反山發箍,端著一杯咖啡,放鬆地靠著流理臺,很隨意地說出了自己的擇偶要求。
“至少得是單身。不能是個陌生人。我實在沒什麼耐心也沒精力去從頭認識一個人。”
結果呢,危從安。
你看上了我的女朋友。
雖然她也在校花撲克牌上,但是在你透過我認識她之前,她對於你而言,應該和陌生人差不多。
你是騙我。還是騙你自己。
也許並非如此。
他們是中學校友;他們有過寥寥數次交集;但他一開始就問過賀美娜是否認識危從安,她否認了;危從安更加沒有提過;他也從未叫邊明去調查這些細節……
他正胡思亂想,心亂如麻之際,鼻尖突然聞到一股甜香味。
“我做了赤小豆年糕湯。”她用託盤端來兩盞糖水,“我們住進來的第一天晚上就喝的這個,還記不記得。”
當然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