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聖何塞分部蔣毅一開始也是寄予了開拓海外市場的厚望。但是加州與格陵完全不同,異國文化,募資手段,各種水土不服最終使得蔣毅派出的幾員大將均鎩羽而歸。
出於種種原因,董事會也沒有取消這個海外據點。既然在開發當地專案上屢屢受挫,那就為海外華人提供在格陵置業或投資的優質服務。這是聖何塞分部一直以來的保守定位。同時總部每年都會派人來進修,呆上一年半載,以便在履歷中加上海外工作經歷。就連馬華禮也來過八個月,回去後除了多認識了幾個夜店咖,連英語都沒有絲毫進步。也有一些海外留學的大小姐,小少爺們,因為和永珍的高層有著千絲萬縷的親戚關系,為了一個學分,隨意地安插在各部門掛名實習,而真正做事的沒有幾個人。
馬林雅沒想過戚具寧會一直呆在波士頓。果然蟄伏了不到半年,他來了聖何塞分部。大概是戚具寧的名聲還值得幾分尊重,他來的第二天那些富二代實習生全都乖乖地按時打卡上班了,跟在他屁股後面一口一個“具寧哥”叫的極親熱。
雖然他們上班還不如不上——旁若無人地打vr遊戲;在賽車模擬器上大呼小叫;坐著電腦椅從辦公室這一頭滑到另一頭,比賽誰的速度快這聽上去挺幼稚,但輸了的那個得脫了褲子坐在印表機上把自己的隱私部位印出來獻給勝利者。層出不窮的花樣鬧得一整層樓都不得安寧。但戚具寧只是把自己辦公室的門一關,並不拉上百葉窗,一邊聽著公司的業務骨幹彙報公司情況,一邊觀察在外面群魔亂舞熊孩子。若是他們玩得太瘋撞到他的玻璃上了,他也只是一笑而過,並不幹涉。
不過兩個星期而已,上班的新鮮勁兒過了,戚具寧又不跟著他們一起瘋,這幫小孩子就漸漸不來了。他們的胡鬧確實都是戚具寧玩剩下的,看不上也很正常。但這時戚具寧卻暗暗開始了他的行動。
她不知道他的評判標準是什麼,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手段,但就是有那麼七八個準畢業生,不再打扮得奇形怪狀,而是收拾得幹幹淨淨,穿著襯衫西褲揹著雙肩包,朝氣逼人地來上班了。
戚具寧給核心員工一人分配了一個實習生帶著,從最基本的工作內容開始教,竟也慢慢地馴服了這些混世魔王,開始正正經經地做事。
當然,事情並不會就這樣順利下去。
她記得有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孩子,長得挺清秀但人有點蔫蔫的,黑眼圈很重。他的師父是個性格很爽快的人,對他很好,去哪裡都帶著,手把手地教他。在他的師父帶著他拿下了一個大單的時候,大家說慶祝一下,不怎麼愛說話的他主動請纓佈置辦公室,除了準備各種派對用品外,還一個人打了一百多個五顏六色的氣球,堆在師父的辦公室裡,預備著等會兒踩著熱鬧。
師父感動自不必說,連戚具寧也來了,彎腰從地上撈起一個氣球拿在手上,笑著說了幾句鼓勵的話,然後砰地一聲捏爆了氣球。
他臉色一變,在鼓掌聲中捂住下半張臉,咳嗽了一聲,並制止了正準備興高采烈去踩氣球的眾人。
“等一等。”
戚具寧小心地繞著滿地的氣球走過去,不知道在找什麼。最後他從座位後面拽出來一個雙肩包。他將雙肩包拎起來,倒著一抖,嘩啦啦掉出來一百多個銀色或藍色的安瓿瓶,滾了一地。
笑氣瓶子。氣球裡灌的都是笑氣。
一百多個氣球裡的笑氣在這封閉的辦公室裡釋放出來,又被大家全吸進去了,會變成什麼樣子?
那個男孩子說話還是慢吞吞的,但是眼睛裡發出一種扭曲的光:“具寧哥,這麼嚴肅幹什麼。玩玩不行嗎。這是好東西來的。”
“不行。出去。”
他的師父不由分說扭著他就出去了。
“把這裡收拾幹淨。我不想再看到這種東西出現在公司裡。”
他扔下這麼一句話,抬腿就走。誰做呢?當然是家庭背景最差,級別最低的馬林雅。她又不知道應該怎麼做,就站在桌子上,將氣球裡的笑氣一點點地從頭頂的新風系統裡面散掉。一個人做了整整五個小時,她已經很小心地屏住了氣息,即使這樣也頭昏腦漲了很久。
她後來再也沒有見過那個男孩子。據說他師父到底求了幾次情,但戚具寧沒興趣知道他的理由,他的苦衷,也不打算扮演救世主的角色,就這麼決絕地把笑氣男孩給趕走了。此後還有心懷鬼胎,心術不正的,他就立刻趕走,絕不心慈手軟。大家見了戚具寧這番雷厲風行的手段,為他果決的風格所感染,竟也都不由自主地改了以往散漫的工作方式,變得積極主動起來。聖何塞分部一掃過去的頹敗之氣,只用了七個月的時間。這大半年來,戚具寧到處奔波找專案,接觸投資方,調教實習生,每一兩個星期還得回一趟波士頓陪女友,加上格陵那邊的暗流湧動,換了旁人早就崩潰了,而戚具寧是個遇強更強的性格,就這樣抗住了層層阻力,建起了自己的團隊,開始準備在國會山公寓專案上放手一搏。
聖何塞分部在戚具寧的努力下慢慢變成蔣毅設想中的模樣。他很是高興,還專門就海外分部的新面貌寫了一封熱情洋溢的內部郵件群發給所有員工,號召大家學習所謂的“聖何塞精神”。精神獎勵發了,物質獎勵自然也不能落後,很快聖何塞分部的兩個核心骨幹被升了職,調回總部重用。當然人回來了國會山專案就空出了兩個位置,蔣毅怕戚具寧沒人用,立刻推薦了兩員大將:一個是跟著蔣毅做過多次公寓專案的馬林雅,她又正好在聖何塞分部,可以立刻上崗;另一個是熟悉聖何塞業務的老李,連夜從格陵飛回加州幫忙——可見總部有多麼看好這個專案,全心全意為戚具寧保駕護航。
可惜的是由於存在實際困難,董事局會議沒有透過專案預算。蔣毅非常遺憾,專門打電話過來告知戚具寧好幾處專案工程都在關鍵節點,資金緊張,相信他能處理好,下個專案再爭取多批一點。
傻子也知道蔣毅是在下絆子。這便令得老李和馬林雅在公司的處境非常尷尬。老李倒好,感覺到了自己不受歡迎,便申請了遠端辦公,天天呆在家裡孵蛋;而馬林雅還是準時上下班,分配給她的任務大多是枯燥而艱苦的外勤,她也沒所謂。
反正大家都不相信她會好好地參與這個專案,她也很清楚自己幾斤幾兩,不如藏拙。
就這樣上班時出出外勤,週末時見見賀美娜,馬林雅真心認為這是她有史以來最輕松最開心的一份工作。
如果不是每週都要向蔣毅彙報戚具寧的動態,而蔣毅時不時也有些令人作嘔的任務交待給她的話。
一次她出外勤回來,一個女孩子將一罐無糖可:“林雅姐,累了吧,請你喝。”
這些富二代素來不怎麼把她放在眼內,知道她是蔣毅的人就更加冷淡。這個女孩子是有一次生理期突然到訪毫無準備,馬林雅給了她幾根衛生棉條。所以兩個人見了面有時候會點點頭或者笑笑,還算是客氣。
“謝謝。”她亦客氣地回答,接了可樂,並不打算喝。
“哦對了,給你根stra (吸管)。免得口紅花了。”她拿出一根吸管,又幫她把可樂開啟,“無糖哦,不會胖的。”
見她都遞到自己面前了,馬林雅接過來正準備喝一口的時候,斜刺裡伸出一隻手將可樂拿走了,塞回給那個女孩子。
“你自己喝。”
“我請林雅姐喝的。”
“你先喝一口。”
那女孩子一怔,突然嬌媚地笑了:“具寧哥,她是蔣毅的狗欸。”
“所以呢。”他平靜地說,“不要再給專案添麻煩了。”
他並不是想救她免於喝下加藥的飲料,只是不想製造麻煩讓蔣毅大做文章。
所以她以為的,天高皇帝遠,輕松愉快的工作生活全是假象。她永遠都擺脫不了蔣毅侄女這個頭銜。除了這個身份,她什麼都不是。
而他在她面前呢?